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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行知(5)

发布时间:2015年04月03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3

 

 

 

时 间:1930年初春

地 点:晓庄师范校长办公室

    【所谓校长室,不过是有两张相对而放的破桌子,一对摇晃的旧椅子而已,灯亮时,副校长曹玉书与陈刚上。曹玉书保留着留学生的派头,西服领带皮鞋,一丝不苟,但仔细看西服已很破旧,皮鞋也很不洁净,清贫的生活令他显得清瘦,身体在西服里晃荡着,这是一个很讲认真的人。

  刚:曹先生,咱们的存粮只够吃五天的了,再要没钱,大家可都要饿肚子了。

曹玉书:我知道的知道的,唉,来晓庄的学生越来越多,钱却越来越少,咱们是跟着陶先生一起踩钢丝啊。

  刚:曹先生放心,大家热情高着呢,过去一天只吃一碗野菜稀饭的日子又不是没过过,我们不怕!

曹玉书:你们不怕我怕!都是些正长身体的孩子,吃不好饿坏了身体可怎么得了。唉!不过听说有一笔捐款马上就要落实了,但愿吧。

  刚:好,曹先生那我先走了。

曹玉书:哎,先等一下,今天是哪个班负责烧饭?

  刚:农艺班

曹玉书:你去告诉他们,烧饭用心一点,本来米就不多,不能再烧糊烧夹生了。

  刚:知道了。

    【陈刚下,曹玉书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打扮着漂漂亮亮的学生黄世祥大大咧咧上

黄世祥:曹校长,你找我?

曹玉书:对,黄世祥,下课了?

黄世祥:下课了,累死了。(坐下)

曹玉书:站起来,站好。

黄世祥:曹校长,咋了?

曹玉书:站好,我可不是陶校长,一边请你吃糖一边批评你。

黄世祥:曹校长,我最近表现挺好没犯错误呀。

曹玉书:我问你,前天你和谁在一起?

黄世祥:前天?前天我和盼盼一起去了趟城里,老在学校吃饭,嘻,有点馋了。曹校长,我和盼盼的恋爱关系你们都知道呀。

曹玉书:我没问你这个,下午你们怎么回来的?

黄世祥:回来没钱了,八个大子儿雇了头毛驴回来的。

曹玉书:听说你们两个人脸对脸,嘴对嘴的骑在毛驴上,引得周围乡亲们扶老携幼的看你们表演。

黄世祥:没有呀,我们两个人规规矩矩的骑在驴上,那些乡下人,曹校长,乡下人嘛,总爱大惊小怪的。

曹校长:我也是乡下人!你严肃一点,中国有几千年的封建礼教统治,在乡下大家就更保守一点,我们在这里办学校本来就天天遭人攻击,你们还这样大张旗鼓的做事,合适吗?看看,今天南京的报纸上都登出花边新闻了,你看看,这影响有多坏!

黄世祥:什么?报纸都有——曹校长,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曹玉书:你和赵盼盼两个人下午停课反省,一人写出一份检讨书来,等我和陶校长商量了再看给你们俩什么处分,去吧。

黄世祥:还要处分?曹校长——

曹玉书:好了,先去反省吧,我还忙呢。

黄世祥:是。

    【黄世祥怏怏欲下,陶行知穿一身粗布中式衣服上

黄世祥:陶校长好。

陶行知:嗯,好,哎,站住,黄世祥,前天在乡间小路上骑着毛驴搞爱情大巡演的就是你吧?

黄世祥:陶先生,曹校长刚刚训完我,我错了。

陶行知:嗯,承认错误就好。你有多重?

黄世祥:一百斤过一点。

陶知行:你女朋友呢?

黄世祥:八十斤吧,陶校长怎么了?

陶行知:我在想你们俩加起来将近两百斤重,都骑在那么小个毛驴身上,毛驴受得了吗?

黄世祥:我们,那个赶毛驴的说没事的。

陶行知:赶脚的贪图小利不顾惜毛驴,可你们是知识分子啊。你们的判断力呢?黄世祥,我知道你家境富裕,在这里读书生活上有点吃不消,但你来的时候保证过将来要从事乡村师范教育的,为人师表,一言一行都很重要啊。

黄世祥:陶先生,我记住了。

陶行知:好,去吧。

黄世祥:是,陶校长再见,曹校长再见。(下)

陶行知:曹兄,你批评过了了,我再批评几句挺好吧?

曹玉书:挺好,他承认错误蛮快的,我还以为你又要给他糖吃呢。

陶行知:本来想给,后来一摸兜早就断顿了,哈哈哈

曹玉书:我要给黄世祥和赵盼盼一人记一个大过。

陶行知:记大过?老曹,重了吧?

曹玉书:招摇过市,影响极坏,都上报纸了!一点都不过。

陶行知:这有什么呀,我们的学生在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就是举止过份了一点嘛,比那些躲在轿车里偷偷摸摸搞见不得人事的大人先生们强多了!让他们好好做个检讨,记大过就免了吧?

曹玉书:我是行政校长,这事我说了算,你就不必再说了吧。

陶行知: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了算(转身偷说)老古板!

曹玉书:你不用偷着骂,搞了半辈子的教育,没人骂我还不习惯呢?哎,早上你到黄村开的那个关于水井怎么用的民主会结果怎么样?

陶行知:哎,你猜会怎么样?

曹玉书:我猜呀,肯定是一塌糊涂!那个村子的老太婆们又厉害又不讲理,跟她们讲民主,孔圣人来也不行。

陶行知:哈,错了,恰恰相反,这个民主会开得非常成功!

曹玉书:真的,不可能?

陶行知:老兄啊,我们不能小看老百姓的觉悟啊,恰恰是你认为不讲理的老太婆们发言最精彩!我专门选了个十三岁的小同学来主持民主讨论会,刚开始是有点吵,可稍加引导,大家就说到正理上了。天旱,村里井干了,光用学校门前这一口井的水不够,大家为打水吵过不少次,也打过不少架,可井水不够用,怎么办呢?一个老太婆说,井也像人一样,要休息,不能无休止的打水,大家都同意,于是产生了第一条决意,每天下午七点到第二天早晨五点禁止打水,有人违反规定罚洋一块,由老婆子们监督执行。好不好?

曹玉书:好是好,可井水还是不够用呀。

陶行知:听我说呀,后来说到井水不够用的问题,又有个老太婆说村里原来有口深井,水很好,后来闹长毛,就是太平天国,井口堵住了,花不多的钱重新淘一下就可以再使用,大家分摊些费用。

曹玉书:掏钱不容易啊,这儿的农民可都不富裕。

陶行知:是啊,可大家还是有办法,用水多的多掏钱,在乡下谁用水多呢,豆腐房和酒坊啊,这些用水大户也都是富裕人家,他们多掏一点,村民们少掏一点,这个问题马上就解决了。明天开始打井!等开完会我一看时间,不过用了一小时二十分钟,问题就解决了,怎么样?

曹玉书:真没想到,我原以为民主制度一定要在有一定文化和财富基础的人群中才会产生,看来我错了。

陶行知:大错特错!事实证明,只有民主才能解放最大多数人的创造力,并使创造力发展到最高峰!在不民主的环境里,人们的创造力虽然有所表现,但只限于少数,而专制只能培养一群不会思考的奴才和奴隶。

曹玉书:好了我的陶大教育家,先别忙着抒情,咱们学校的米缸可马上就要见底了。

陶行知:我知道我知道,下午我就动身去南京城去,找些人化化缘,放心吧,不会让你揭不开锅的。

曹玉书:唉,可总这样捉襟见肘也让人受不了啊,听说,咱们又要开办一所乡村小学校?

陶行知:对,三十里以外有个叫吉祥庵的村子,村里人打算捐出一座庙来做小学校,教孩子们读书,我决定派两个新毕业的学生到那边去。

曹玉书:行知,咱们晓庄师范开办至今只不过三年,咱们已经连中心小学在内开办了十几所小学校,五所幼儿园了,你不觉得咱们搞的有点大吗?

陶行知:大?我还嫌不够呢,这十六所小学,比起咱们要干的事业,只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曹玉书:说大话容易,可咱们目前这种情况——

陶行知:老兄,你别担心,咱们不是早有约定吗,钱的事由我负责,你不用操心,我开源,你节流,好不好?

曹玉书:唉,你呀,行知啊,你坐,有些事,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陶行知:曹兄你——好,好,你说,我洗耳恭听。

曹玉书:咱们在这个学校,三年前开办时不过只有十三个学生来,到现在,光在校的就有二百多人了吧。

陶行知:不错,加上试读的快三百人啦,有个师范学校的气象了。

曹玉书:唉,人一上百,形形色色,如今咱这个学校里,可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出啊。

陶行知:曹兄你——

曹玉书:你听我说,前一阵咱们学校丢了东西,学校自卫队的学生们在一户农民家里搜出来了,这事你知道吗?

陶行知:我知道,怎么了?

曹玉书:那你怎么看呢?

陶行知:很好呀,联防自卫、防匪防盗,正是自卫队的本色嘛。

曹玉书:可自卫队是民间团体呀,手执枪械,强闯民宅,强行搜查,置国家法律于何地?行知呀,你我同是留学生,我们应该明白,一个好的民主自由的国家唯有是在法制的基础上才能够建立的,我们办教育的,竟然纵容学生违法办事,这种方法教出来的学生于国家于民族是有利还是有害呢?

陶行知:哟,这一层我倒没想到,曹兄提醒的对,我回头就提醒大家一下。

曹玉书:咱们在晓庄办学,因为教学方法独特而引人注目,咱们可得千万小心,不可授人以柄,不然,恐怕不会见容于当局和社会呀。

陶行知:这个,还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曹玉书:咱们学校的学生里有党派组织,这情况你知道吗?

陶行知:我知道,开始就有同学给我反映过 。

曹玉书:你看你,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通个气,我是最近才知道,咱们学校不光有国民党组织,共产党组织,还有崇尚法西斯的国家社会主义者。

陶行知:现在只剩下共产党和国民党组织了,那几个国家社会主义者被他们两党合力赶跑了。

曹玉书:那还好一点,国民党嘛,是现在的执政党,自然没问题,可共产党可是犯忌的,这个问题行知你怎么看呀?

陶行知:马克思主义的那一套理论我在美国研究过,没啥不好的,现在中国就缺乏多党制,让他们之间搞搞竞争也不错嘛。

曹玉书:你呀,比我还天真!如今在外面国共两党都杀红了眼,南京政府怎么容得下共产党啊!我听说有人已经把咱们学校里有共产党的事告诉给当局了,我怕早晚会出事啊,何况咱们还得罪了南京政府的最高领袖蒋中正。

陶行知:没有呀,我见都没见过他,怎么会得罪他?

曹玉书:就因为你没见才得罪了他呀,上次他带着夫人来学校参观,你只派了两位老师接待,听说那位蒋某人对你很不满意呢。

陶行知:他来参观又不予先打个招呼,我正在给学生上课,总不能扔下一堂的学生不管去陪他一个人吧,他要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也不配做中国的最高领袖!曹兄,咱们只不过是几个办教育的穷书生,你担心过度了吧?

曹玉书:唉,没事最好,行知呀,话,我就说这么多,为了咱们的教育理想,为了咱们的学校,咱们还是小心慎重一点为好啊。

陶行知:曹兄,我记住了。

曹玉书:那好,我先走了,别忘了去筹钱啊,咱们学校的米可以够吃五天的了。

陶行知:放心吧,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

    【曹玉书下,陶行知想了想,伏在案上写了起来。陈刚和王俊生上。

  刚:陶先生,你找我们?

陶行知:啊,陈刚、王俊生,来、来,坐、坐下说,陈刚今天做值日是吧!给大家吃什么好东西?

  刚:米不多了,煮的稠粥,菜嘛,炒豆腐,凉拌野菜。

陶行知:听起来不错,野菜有人检查过没有?

王俊生:放心吧陶先生,是我们农艺组的同学采的,大家不光能叫出各种野菜的名字,还研究过它们的营养成分呢。

陶行知:嗯,这就好,看来老天爷饿不死我们这些人啦,哈哈。

  刚:陶先生,听说咱们在吉祥庵村又要办一所乡村小学校,我和王俊生马上就毕业了,派我们去吧。

陶行知:哟,消息蛮灵通的嘛,哈哈,我叫你们来正为这件事,看来大家想到一起去了。坐,坐嘛,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吉祥庵是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富户不多,自古就没有学校,现在村里人打算把一座荒废的小庙收拾出来办学校,生源不用愁,只要不收钱,农民谁不盼着让自家孩子读书识字,但办学条件嘛,四个字“白手起家”,你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刚:陶先生你放心吧,咱们的乡村小学校不都是这样建起来的吗,我们有思想准备。

王俊生:就是,怕苦我们就不来晓庄了。

陶行知:很好,很好,我很高兴,从事教育工作,从来就是平凡艰苦的工作,有些人认为搞教育一辈子干不出啥名堂来,说这话的人多半是混日子的,不是干事业的,我们的工作环境是很平凡,但就算一块最平凡的石头,落到米开朗基罗这样的艺术大师手里,都可以成为不朽的雕像,同学们,我们的乡村教育工作,是为新中国的腾飞打基础啊。

  人:陶先生,我们记住了。

陶行知:那很好,你们做好准备,两周后开完毕业会后出发。你们每个月的经费也只有六块钱,要精打细算呐。

王俊生:陶先生,放心吧。

  刚:陶先生,没事我们先走了。

陶行知:等一下。(沉吟片刻)最近,你们的党组织开过会没有?

王俊生:陶先生,什么党组织?

陶行知:别装糊涂,我知道你们俩都是共产党人。

  刚:既然陶先生知道了,我们承认,陶先生怎么看我们共产党人呢?

陶行知:我研究过马克思的理论,我欣赏他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关于共产主义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认为中国有些党派竞争机制是好的。我不反对共产党。只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眼下国共闹的水火不相容,你们也要小心啊。你们各方面的政治主张我是不会干涉的,但不能害人,你们可以争论,讲道理,但不能吵,更不能告密!搞政治不能没人格,记住了吗?

  人:记住了!谢谢陶先生。

陶行知:去吧。

  人:是,陶先生再见。(二人行至门口,陈刚转身)

  刚:陶先生,你研究过马克思主义,将来,你会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陶行知:我?哈哈哈,我这一生立志做个教育家,政治,我不感兴趣。不过有一点我和你们相同;我们都是实际的革命者!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