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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紧接前场
地 点：上海国立医学院某病房
【一间简陋的病房，里边有一张病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所有的物品都罩着白布，显得冷静而凄凉。
【陶行知与小桃将刚刚去世的陶母送到太平间后回来，还在刚刚失去亲人的麻木之中，太平间的看门人跟在后面，希望讨得一点赏钱。
看门人：陶先生，我是知道你的，你老人家在上海滩老有名了，鼎鼎大名的教育家嘛，老太太躺在我那里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像待我娘老子一样经心照看的。
陶行知：谢谢你了，老人家刚刚去世，给你添麻烦了。
看门人：麻烦什么，我就是干这个的嘛，老太太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你——
陶行知：你还有什么事吗？
看门人：我，啊，陶先生，我想问一问今天我那里要不要搞一点香啊、油灯、纸钱什么的？有讲究一点的还要点一盏长明灯的。
陶行知：不必了，我母亲操劳了一辈子，让她老人家安安静静的躺下休息吧。
看门人：啊，啊，好啊，可是——
小 桃：这是一块钱，你拿去吧。
看门人：啊，啊，多谢小少爷，多谢，陶先生，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下）
陶行知：你还会这一套？
小 桃：他就是想要点钱。
【爷儿俩相对无语良久，陶行知拿皮包走向桌子
陶行知：小桃，明天会很忙的，你先睡一会儿吧。
【陶行知坐在桌前，铺开稿纸，想了一下，写了起来，小桃盯住他看，先是不理解，之后化成一股怨气。静场许久
小 桃：爸，奶奶的丧事怎么办？
陶行知：从简。
小 桃：棺材呢，棺材能买好一点的吧？
陶行知：最普通的吧。
小 桃：（静场）那，明天接妈妈来参加葬礼吗？
陶行知：不用，你妈身体有病，让她在修女院静养吧。
小 桃：妈妈在修女院都住半年了，上次我去看她，她说她不想住了。能不能把妈妈接回来？
陶行知：不行，接回来谁照顾？
小 桃：我和你一起照顾不行吗？
陶行知：不行，你要去上学，我成天也很忙，顾不上。
小 桃：那，那就让她一个人在那儿等死？
陶行知：（终于回过头来）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小 桃：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妈妈在修女院住了半年多，你连一次都没去看过她。
陶行知：小桃，你知道我很忙，有那么多事，我真没时间。
小 桃：可你有时间带着女学生去春游，（挑衅地）报上都登了。
陶行知：那，那是三个从安徽家乡来的孩子，需要帮助。
小 桃：可妈妈更需要帮助！妈妈生了我们四个，多不容易呀，你们总说她有精神病，可我知道，她的病全是为你得的，晓庄让查封的那一天，你跑了，当兵的搜查咱们家，说抓住你要枪毙。还要抓我们去坐牢，妈妈吓坏了，半夜跑出去找你，结果，结果，掉到了水塘里，差点淹死，救回来发了几天高烧，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让你快跑快跑，妈妈一直在操心你，你知道吗？
陶行知：（艰难地）小桃，你岁数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小 桃：我懂，我怎么不懂？这些年，你管过这个家，管过我们吗？你总说忙，忙，忙。可你为什么要娶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们兄弟？你对一个不认识卖报的小弟都比我们有耐心！过去家里有姑姑，姑姑为了我们一直没有再嫁人，姑姑累死了，又是奶奶。如今奶奶也死了，这个家眼看就要散了，这下你趁心如意了吧？面对妈妈，姑姑和奶奶，你不觉得心里有愧吗？你算个什么教育家？你，你就是个伪君子？
陶行知：好啊，脾气不小啊，怨气冲天！说吧，今天你可以说个够。
小 桃：我恨你！
陶行知：还有吗？
小 桃：奶奶死了！（哭出声来）奶奶死了。
陶行知：别喊，这里是医院。你说完了吗？小桃，有些事，我不想解释，这些年我对你们兄弟、对家人，尤其是对你妈妈和姑姑，是有亏歉的，我承认。但外都还有千千万万个生活比你们兄弟差很多的孩子，他们不光没有书读，甚至连饭都吃不上，比起他们来，你没有资格报怨，要怨，就怨谁让你是我陶行知的儿子。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天亮了，你抓紧休息一下，我去一趟报社。
【陶行知出去了，小桃反倒也不哭了，他坐起来，呆呆地目视前方。
【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小 桃：谁呀？（打开门，新安旅行团的七个孩子进来）你们是？
男 孩：请问，陶行知先生是在这里吗？我们是新安旅行团的。
小 桃：对，请进吧，我爸刚刚出去了。
女 孩：你是陶先生的儿子呀，你好。
小 桃：你们好，坐吧，我爸上报馆了，一会儿就回来。
男 孩：怎么，陶先生这时候还在工作啊？
小 桃：谁让他是陶行知呢？我们也习惯了。
【这时，门开处陶行知走了上来
众孩子：陶先生，陶先生回来了。
陶行知：你们这帮孩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女 孩：陶先生，听说您母亲病逝了，我们是来吊唁和帮忙的。
陶行知：我在楼下看到你们送的花圈了，谢谢大家。我母亲是个劳动者，她一生都在我们操劳。我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她带大的。说实话我本不想告诉大家。可是，大家都知道了，来了，那我代表母亲和家人谢谢大家。但是呢，我不赞成你们买花圈，我知道你们这次出来很艰苦，钱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对了，我之前想起来，我曾经为我母亲买过些保险，大概能有一千多块钱呢，现在我想把这笔钱拿出来，给你们买一台电影放映机，一部发电机，再买一些好的电影胶片。这样你们在农村各地宣讲的时候，还可以给那些村民们放电影，让现代文明之光走进偏僻乡村。启迪教育，你们说好不好啊？
【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 孩：陶先生，我们怎么忍心拿您母亲的钱呢？
男 孩：是啊，陶先生，听说你现在也没什么收入。
陶行知：我有你们这些孩子呀。孩子们，我们今天生活在中国最贫穷、最落后、最黑暗的年代，但因为中国有你们、有我、有大家，她就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光明的世界我可能看不到了，但你们能，一定能！我希望到五六十年以后，当你们老去，面对一个强大的、自由繁荣民主的中国时，你们能够欣慰地说，这里头，有我的一份贡献。好吗？
众孩子：好的。
【《锄头舞歌》起。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