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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大碗(9)

发布时间:2012年05月09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第   七   场

 

 

 

 

 

 

 


时 间:九十年代春天
    [幕启时,传来各种各样现代都市社会的嘈杂声音,频闪灯下,显出各类都市场景,渐渐一切又归于平静
    [马五家门前,垂垂老矣的岳老三拄手杖上,他边走边东张西望,与同样见老的王素贞碰上,王素贞提一包东西,有些心烦意乱
岳老三:哎哟,王奶奶,你好唦,时间大不见了。
王素贞:就是就是,岳爷,你也好唦。
岳老三:好,好,不死就好着呢。
王素贞:这么早过来咋来喽?
岳老三:你们白杨树巷不是要拆呢吗,马五爷打着来电话说今个天要搬家呢,我过来看一下,再看一下白杨树巷,过两天一拆掉想看也见
    不着了。
王素贞:就是,听说我们这搭是兰州城区里头最后一片平房,拆掉兰州城里头就再没有平房,大家都搬着楼上喽。
岳老三:那好么,咦,王奶奶,你这么早的提上东西做啥去呢?
王素贞:咦,再说不成!我到看守所里看一下尕沙锅去。
岳老三:啥?嗳,尕沙锅不是当粮食局局长着呢吗,怎么又到了看守所了唦?
王素贞:唉,丢人的很,尕沙锅叫抓掉了,判了十年哪!
岳老三:啊,十年,做了啥了唦?
王素贞:贪污啊,唉,这个娃娃一直是个好娃娃,我也没有想到,都五十九岁的人了,再一年就退休了出了这么个事!价看,把个 家退到
    监狱里去了。
岳老三:唉,尕沙锅没有听着做啥坏事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哪,怎么还敢贪污啊,是不是叫冤枉下了?
王素贞:贪污了八十几万块钱,一分钱都没有花,就装了几个纸箱子在床底下放着呢,连他老婆娃娃都不知道,你说冤枉不冤枉?
岳老三:那不冤枉,唉,这个尕沙锅呀,不花贪污下做啥呢?
王素贞:谁知道唦,唉,说不成,岳爷,你蹲着,我走了啊。
岳老三:啊,王奶奶你走,罢了见。这个尕沙锅,恐怕是一辈子饿害怕了吧。
    [马五须白皆白,戴白帽穿一身中式白裤褂上
岳老三:嗳,五哥。
马 五:嗳,老三,你来了吗?
岳老三:来了,你今个去搬家,我过来看一下,有啥要帮忙的你吭声。
马 五:咦,价你对了。我都啥都不管哪,一切都由尕锁呐带上香娃子和孙子们操办呢,我们光坐下喝茶就对了,坐,坐下。咦,你年纪
    不大还拄开拐了啊,我八十几的人都好好的着呢。
岳老三:咦,说不成,头两天从小区里出来,一个尕楞棒开了个奥拓过来把我碰了一下。
马 五:哟,车碰下了吗,重不重,人抓住了没有?
岳老三:就是腿子有些疼,没事。人就是小区里的娃娃,我也没有计较就撒开叫去了。没有管。
马 五:啊呀,岳老三到老了人也厚道下了,这么的事情都不计较了。
岳老三:计较啥呢,尕奥拓嘛,自己人哪,要是奔驰把我碰倒你看我计较不计较,那是阶级矛盾那。
马 五:对着呢,老三你政策还是掌握的好着呢。怎么样,屋里老婆娃娃们都好着呢吧?
岳老三:好着呢,就是一天太吵,四个姑娘给我养下十一个孙子,多数是姑娘,现在我们家是女人当家着呢,我说下啥都不算。
马 五:老了娃娃围的多是福气呀老三。
岳老三:多了也不好,现在的娃娃们回到家来,一个个都像当下警察检查官的,眼睛利,嘴巴不饶人,张嘴闭嘴的爸你这个做的不对,爸
    你那么做不好,我一天在屋里像是个犯人,做个啥都是错的。看起都是我妈,那里是姑娘!
马 五:一样的,家家都一样的,人老就变尕了么。
岳老三:你比我好,你在家是老太爷么。我听说尕锁呐馆子开的好的很,又要在小西糊开第四家馆子呢,事业干大了!怕是百万富翁了吧?
马 五: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不爱问,也不爱管,他的馆子我也不去。
岳老三:嗳,那是为啥呢?
马 五:看着生气着不成。一说又嚷仗呢。
岳老三:为啥生气呢?
马 五:做事不按规程么,原先我熬一锅汤要半晚上呢,牛骨头,牛肝子沫了打掉下调和,十几种药材呢,熬着出来汤清的像是五泉山的
    泉水呀,那叫个清汤,一天就这一锅,卖完就关门,现在来,熬下一锅兑五锅着用呢,一点点汤,一桶子水,加上些牛油,抓给
    一把味精就那么日鬼呢么,我老给尕锁呐说着呢,你这个汤,水是水,汤是汤,调和是调和,味道就没有熬进去么。再说面,原
    先全凭人力着揉出来的,现在呢,搅面机一搅,案子上一堆,和些灰把面拿软就成了,那吃开是个啥唦,萝卜煮下是死的,油辣
    子炸下是麻的,不香嘛。
岳老三:对了五哥,你当年油辣子炸下最好吃,那是怎么做下的?
马 五:香唦?现在人就不会做,辣子放着锅里要先加上水煮呢,把辣子味道都煮着出来,现加油,放上些葱花椒、蒜,等着水熬干油热
    开葱叶子变黄了就起锅,那么炸下的辣子颜色红味道香哪。
岳老三:噢,半天先要加水呢。唉,五哥,你说的好,不过现在不成哪。
马 五:有啥不成的呢,用上心啥都成呢。
岳老三:五哥你想么,原先你一天卖上二十斤面就了不得了,现在一家差不多的馆子一天要两三袋子面呢,照你说的那么做谁能赶及?做
    不成那。
马 五:那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现在的人毛躁的很,一做买卖就恨不得抢呢,捞上一把就想着跑呢,不顾名声了么。
岳老三:这话也对着呢。五哥,最近见眼镜子了没有?
马 五:那现在是大画家,忙得很,头两天打电话说要出国呢,法国去了。
岳老三:没有想到眼镜子也成了事了,上一回我电视上听着他的画一尺要卖下两万呢,眼镜子现在成了印钞机了!哈哈哈
    [范士清西装革履上
范士清:五哥,哎哟,三哥也在呢吗,这一下都见着了。
岳老三:眼镜子来了,才说你着呢,兰州这地方邪着呢,说谁谁到呀。
范士清:说我啥着呢,好话吗坏话?
马 五:好话,说你的画值钱了,你现在是印钞机。坐下
范士清:这话对着呢,我就是儿女们的印钞机,有时间画了一天我也不知道我画了个啥。现在想一下我这一辈子画的最好最有激情的时候
    就是二十多岁画桑园子的时候,技巧不足,有激情!
岳老三:五哥,听见了没有,你那一幅画现在值钱了。
范士清:五哥,要搬家呢,我再给你送一幅画贺喜。
马 五:哎,现在可不敢当了。
范士清:老朋友了有啥不敢当的呢,再说这个画上有由头呢,你一定要收下。
岳老三:啥由头?
范士清:头两天我到法国搞展览,住了两个多月,天天吃西餐,把人越吃越着气,肉是生的,菜也是生的,喝一口水也是冰的,一天三道
    四道菜吃着呢把人没有吃透嘛,我那一阵把我们的牛肉面想死了。
岳老三:啥叫个吃透了?
范士清:要上一个大碗,多调些辣子多放些醋,吸啦吸啦一吃么,吃罢汗下来了,人就吃透了嘛。
马 五:哈,好,眼镜子,你是我们牛肉面的真正好家!
范士清:我一想起牛肉面就想起五哥了,就在法国给五哥画了一幅,你一定得收下。
马 五:好,这么说我收下。
岳老三:画的啥唦?
范士清:你们自己看。(吊杆上吊下一幅画着热气腾腾牛大碗的油画)
二 人:大碗!画得好,好。
范士清:画画好了,名字还没有起呢,你们二位老哥看起个啥名字好?
岳老三:啥名字,我想哪,一碗牛肉面,肉是老藏民赶着来的耗牛肉,面是老汉人种下的和尚头,到了老回回手里三做两做成了一碗牛肉
    面,这还怕叫个民族团结吧。(二人大笑)笑啥呢,不对吗?
马 五:老三,你这个文盲还政治觉悟高,话说的对着呢,光不是我们百姓牛肉面的味道。
岳老三:你有文化呢你说唦。
马 五:我也说不上。尕时节看着别人吃饭端大碗,就老想着呢,我要是有钱,一天能吃上两顿干捞儿,那就在天堂里呢。唉,现在想一
    下,就这么大一个碗,我大半辈子为了碗里装的那些东西忙着呢,总害怕屋里老老小小的碗空下,装不满,还害怕自己有个长短那
    就把一家人端的碗砸掉了,为了碗里这些东西,我这半辈子人没有吃过的苦我吃了,人没有受过的气我也受了,就为了这么一个
    碗哪。现在老了,也不用操心了,现在的娃娃们吃饱吃好还要吃香呢。我可又,唉,不瞒你们两个说,我八十几岁的人了,最近
    老梦见我妈着呢,我妈那一辈子可能就没有吃过两顿饱饭那,我总梦见我给我妈端了一碗面送着过去,总是端不到跟前,有时间
    半夜里猛地坐着起来一想,要是我妈还在,我能给端上一碗热热的牛肉面叫我妈吃饱给一回,那我这一辈子就再没有个啥想头了。
    唉,就这一个碗哪,把人一辈子的啥都装着进去了,我想的多呀,就是说不着出来。
范士清:好,好,说不出来就对了,就叫兰州大碗!人人心里都有个大碗呢,装的啥,个家想去!
岳老三:这话对着呢。
马 五:好,就是兰州大碗!
    [音乐起,童谣起:
    烟洞烟,直冒天,黄河沿上洗红毡,
    红毡破,饿姑娘饿,
    狼打柴,狗烧火,
    兔娃儿钻着锅里烙馍馍。
    一烙烙了三半个,
    爷爷爷爷你半个,
    奶奶奶奶你半个,
    ………………
    [童谣声中,大碗画升起,露出天幕上现代兰州市景


                  
                                                ——全剧终
                                        2009年12月14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