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场
时 间：公元前227年春
地 点：燕都蓟城燕太子宫内
[远处可见燕国王宫巍峨之宫室以及飘扬的燕国旗帜
[舞台偏右一点的位置有一间不太大的宫室，是燕太子丹接见重要宾客且便于密谈的地方。室内装置很简单，四壁角有巨
大的青铜宫灯，右侧有一大香炉。另有几张矮几和可移动的扶手
［上午，数个武士，内侍一字排开恭立，幕外有人高喊：“太子殿下回宫！”
［燕太子丹手拿一只长帚，象征性地扫着地面，引田光上
太子丹：请啊请啊，智慧的田光先生，欢迎您光临我粗陋的宫庭，您的到来使我们这里充满了光明，您让我们所有的人心中充满
了喜悦和光明！
田 光：不敢当啊，至尊的太子殿下，我们未来的君王，臣民们的希望，田光不过是您脚下卑微的像尘土一样的草民，怎么经得
起您这样的抬举和希望，而田光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燕国和君王的。
太子丹：来吧，田老先生，这里请。
田 光：太子，太子，唉，不敢当，不敢当啊。
［太子丹象征性地以袍袖拂坐席，躬身肃客，两人相对跪坐
太子丹：田老先生请坐。
田 光：谢太子殿下赐坐。
［侍从们奉上茶来
太子丹：（再行礼）请。早就听说田老先生是我们燕国上下闻名的智者，尤其善于评赏人物，凡是天下英雄，一过先生法眼，是
好是坏先生一清二楚，而天下人也常常以先生评定的人物来分别高下，真是慧眼识英雄啊。
田 光：老汉愧不敢当，所谓的慧眼，只不过我比别人多活了几岁，见过的事物多一点而已。
太子丹：这就很难得了。唉，我从少年之时就流落各国，充当人质，近期才从秦国逃回来，所以虽然久慕田光先生大名，今天才
得以见面，真是相见恨晚哪，不知先生高寿？
田 光：承太子下问，草民今年已是七十岁的人的啦，如果说曾经还是一匹善于奔跑的骏马，如今也是只能卧在槽边叹息的老马
啦。
太子丹：让先生这样充满智慧和见识的人在燕国做了一辈子的隐士这是燕国的耻辱啊。不过老话说的好，老马识途嘛，以先生这
个年龄让先生上阵打仗自然不行，可运筹于帷幄之中，识别天下英才，恐怕先生还正当其时呀。
田 光：草民感谢太子殿下的赏识和期望，有道是士为知己都死，田光不敢以士自许，但是请太子殿下吩咐吧。
太子丹：这样吧，我这里刚刚请了几位宾客，请田老先生见见他们吧，顺便也请田先生观赏一下我这里的风景，田老先生以为如
何呀？
田 光：老汉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
太子丹：那好，这里请。
［太子丹与田光下
［幕外喊：“鞠太傅驾到！”太傅鞠武，一身戎装，风尘仆仆上，王总管迎上
王总管：小人给太傅叩头。
鞠 武：罢了，王总管，半年多不见，你还好吧？
王总管：托太傅的福，小人还算硬朗，你老人家身体还好？
鞠 武：还好吧，能吃得肉，喝得酒，骑得马，舞得动长予，看看，还行吧？
王总管：你老人家龙马精神，小人可比不了。
鞠 武：唉，命苦罢了。太子殿下在什么地方？
王总管：太子殿下刚刚陪着隐士田光先生去了后园演武厅，要不要小人——
鞠 武：不必了，我等一等，哎，什么隐士田光？
王总管：听说是我们燕国的高人隐士，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太子殿下亲自驾车去请来的贵宾。
鞠 武：啊，你说的是住在东大街的田光老儿啊，哼，他算什么高人隐士？隐士就该住在深山野林里不为人知才对，他人倒好，
年青时住在城外，装做高深莫测的样子，喜欢说些神仙和鬼怪的事，骗了一些愚蠢男女，后来见当政的不理会他，又搬
到东大街靠近王宫的地方住下来，一味地装深沉，搞些标新立异的东西。老东西学问有多大我不知道，可就冲他这份儿
巴结劲热心肠老子就瞧不上他。
王总管：好我的太傅，如今正是他们这种人得行于世的时候呢。
鞠 武：要不然怎么说这个世道完了呢。
王总管：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丹匆匆上
鞠 武：鞠武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丹：太傅不必多礼，你老人家在上谷城练兵辛苦了。
鞠 武：还好，大王身体好吗？
太子丹：还那样，时好时坏，不爱见人，什么事都交我来办。太傅这次回来是要见大王吗？
鞠 武：不，是有事专向太子殿下请教。
太子丹：啊，好，我也正好有事要和太傅谈，太傅请。
鞠 武：殿下请。
［两人入内，分主次落座，侍从奉上茶来
太子丹：太傅从上谷城一路驰骋而来，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吃些酒饭？
鞠 武：多谢太子，老臣已经用过酒饭了。殿下，老臣在上谷听说秦国叛将樊于期投奔到太子门下了，而且太子还为他在易水
之边立了个城堡，叫做樊城，可有此事？
太子丹：是这样的。樊于期是我在秦国做人质时的故人，交情深厚，如今他穷途末路，被秦王政的人四处追杀，无路可走，投
奔于我，我不能不收留下他。太傅以为不妥吗？
鞠 武：太子重情义，不忘故交自然是好的，只是太子想过没有消息传到秦国之后秦国会做何反应，万一秦王震怒，兴师问罪，
我们燕国就大难临头了。
太子丹：那么以太傅之见呢？
鞠 武：老臣以为，如果以燕国为重，上策是请太子把樊于期交给秦国，博得秦王的欢心，让我燕国有喘息之机，有五年时间，
太子在内广修德政，老臣在外练出二十万精兵，我们再四下派出使者，结交楚国和齐国的君王们联合抗秦，那个时候
天下形式肯定与今日不同。
太子丹：太傅有上策那也有下策吧？
鞠 武：是，太子如果不愿意把樊于期交还秦国，那就趁秦国还没得着消息的时候打发樊于期离开燕国，投奔匈奴，必要时还
可以请匈奴出兵帮助我们燕国，总之不要给秦王入侵我们燕国的借口才好。
太子丹：太傅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秦人是虎狼之国，吃肉是他的本性，如果不激怒他就可以避免战争，那韩国都已经向秦国
称臣纳贡了，不是一样的被吞并吗，赵国的君主和大臣们对秦国又何尝不恭敬，还不是一样的被占领，宗庙社稷无存？
既然无论怎样都无法幸免，那我们不如纠集一切能够反抗秦国的力量，有尊严的去死，也对得起燕国的列祖列宗。
（停顿）唉，我一时性起，言词激烈了些，太傅不要见怪。
鞠 武：老臣不敢。
太子丹：秦军前年灭了韩国，去年灭了赵国，之所以迟迟没有进攻我们燕国是因为一次吞下这两个大国需要一定时间的消化，
我断定，最晚两年，秦国的大军一定会出现在易水河畔！太傅呀，你老人家从小就是我的先生，又是燕国手握军权的
重臣，还要请你老人家多多为燕国出谋划策才行啊。
鞠 武：老臣承受燕国三代君王恩惠，怎敢不尽心尽力报效君王，老臣以为，如今大王多病，请太子殿下执掌国政，太子就是
燕国实际的国君，权力意味着责任。我们燕国沃野千里，人民忠厚而质朴，从来不缺乏忠诚之士，治理这样的大国不
能急躁冒进，所谓政治就是以正道而治，希望殿下能励精图治，克制自己的欲望，选拔有才能的人担任各级官吏，对
百姓有仁爱之心，不横征暴敛，以信又为根本，以忠诚为美德，那燕国还是坚如磐石，不容动摇的。
太子丹：还有吗？
鞠 武：老臣从政四十五年，这几句话，老臣以为是治理国家的根本。
太子丹：太傅说的都对，可惜都是些老生常谈。
鞠 武：殿下，真正的道理都是些老生常谈。
太子丹：啊，我记下了。（打哈欠）
鞠 武：老臣该说的都说了，太子累了，老臣告退。
太子丹：太傅在家歇两天再回上谷吧。
鞠 武：不了，老臣在家歇一夜，明日一早即回上谷，就不来向殿下辞行了。
太子丹：太傅，你老人家多保重身体。
鞠 武：多谢殿下关照，求太子也以燕国的宗庙社稷为重，为政以道。谨言慎行。
太子丹：我记下了。
鞠 武：老臣告退。（下）
［田光由王总管陪上
王总管：来，老先生，这边请，殿下，田老先生回来了。
太子丹：啊，老先生，请，快请。
田 光：好，好，多谢总管。
太子丹：老先生请坐（二人相对而坐）。
田 光：谢太子赐坐。
太子丹：茶，茶来！（侍从奉茶，太子丹急切的）老先生，我让你看的几个人怎么样啊？（田光看看左右，太子丹会意）没事
了，你们都下去吧。（众侍从行礼下）老先生，请讲吧。
田 光：太子殿下重金召募的这几个人都是我们燕国最著名的勇士剑客，所谓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草民不揣冒昧，敢问
太子殿下召募这些人要做什么事呢？
太子丹：这个（左右看看）我对先生所讲的，事关燕国存亡，请先生一定要严守机密，不可泄于他人。
田 光：草民不敢。
太子丹：唉，先生知道，秦国大军，已经吞灭韩国和赵国，两年之内必然兵临燕国。我们燕国百年积弱，恐怕以举国之力，也
挡不住秦国大军，为此我是卧不安席，食而无味，日夜焦虑。
田 光：是啊，不光殿下如此，所有燕国有见识的人都深感忧虑。
太子丹：我反复思虑，所谓擒贼先擒王，不用奇计不足以战胜强大的秦国，因此，我想召募燕国最勇敢的剑客，伪装成使者模
样，给秦王送上一份重礼，秦王政这个人历来贪得无厌，见有重礼，必然会亲自召见使者，会见之日，使者突然发难，
趁其不备，刺杀秦王于宫庭之上！到那时，秦国群龙无主，必然大乱，我趁此时机，连合楚国、齐国、魏国的君主们，
并力破秦，正所谓乾坤再造之时也。老先生以为如何？
田 光：殿下果然智勇过人，没有像太子这样的非常之人不能有此非常之举！燕国有太子这样智慧的君王真是社稷之福啊。据
草民所知，秦王政并没有立下太子，而且儿子们都未成年，秦王一死，他的弟弟们就会为王位而争斗，在外统兵的大
将必然会各为其主，内斗不已，秦国必然大乱，而我们燕国正可以借此良机，东山再起，图存争霸。
太子丹：（兴奋地）老先生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所想到的。
田 光：不过，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知太子殿下想过没有，万一行刺失败，秦王震怒，秦国大军旦夕而至，那燕国难
免有亡国之祸呀。
太子丹：这我也想过，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什么可以战胜强大的秦国，拯救燕国的良策了，我有七成胜算，这次只好赌上一
赌了。
田 光：啊，别无良策，那也只好如此了。
太子丹：老先生看我宫中召募的勇士，谁能够担此重任？
田 光：殿下召募的这些人，都是我燕国第一流的勇士剑客，如果与人比武争斗，个个都是上上之选，可要做刺客嘛，恐怕还
有所不足。
太子丹：老先生此话怎么讲呢？
田 光：殿下知道，普通人往往是心有所动则面色就有所变化，小事尚且如此何况行刺秦王这样事关生死的大事呢。殿下试想
在秦国王宫大殿之上，群臣侍卫众目睽睽之下，使者靠近秦王，将要行刺之时，忽然神色大变，秦王怎么会不起疑心，
侍卫又怎能不有所戒备？只怕使者还来不及动手就已经束手就擒了。
太子丹：啊，这倒是个难题。老先生看我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
田 光：恐怕都是这样我的殿下。以殿下这里是好的三位勇士为例，夏扶动则面色发红，是所谓血勇之人，宋意动则面色发青，
是所谓脉勇之人，而殿下最好的武士秦舞阳动则面色发白，是所谓骨勇之人，这些人勇而善战自然不错，可把自己的
喜怒哀乐像一面招牌一样挂在脸上的人，是做不了刺客的。
太子丹：啊，难道这世间还有事关生死而不改色的人吗？
田 光：有的，有一种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麋鹿奔于右而不转睛，上刀山下火海生死牵于一发之际而神态自若，古人把
这种人称为神勇之人，这样的人才可以担起刺杀秦王的重任。
太子丹：啊，真有这样的人！老先生见过这样的人吗？
田 光：这样的人是人中龙凤啊。老汉活了七十年，只见过一个这样的神勇之人。
太子丹：噢。（行礼）愿闻其祥。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