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场
时 间：前场后一日深夜
地 点：同前场
【幕启时，舞台正中比前几场多出两只大红灯笼，在这种特殊环境里出现两只红灯笼，没让人感到喜，反而有
一些诡异和血腥的味道。在舞台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有酒壶及菜肴，两张太师椅前分别摆放着两个酒杯
【郭进一身黑色绸袍，免冠站在舞台左侧，旺儿扶着穿红色囚服的于谦上
旺 儿：来啊，于大人，您慢一点。
郭 进：啊，于大人，来，快请坐，请坐。
于 谦：（沉稳坐下，打量一番）郭公公，已经接到圣旨了吗？
郭 进：正是，恭喜于大人，明天就是于大人大喜的日子，咱家在这儿备下薄酒一杯为于大人送行。
于 谦：多谢！
郭 进：来，于大人，先敬你一杯！哈哈，来，吃菜，吃菜呀（示意旺儿，旺儿倒完酒下）
于 谦：嗯，郭公公，这菜不错呀。
郭 进：知道于大人是杭州人，咱家专门在一家南方菜馆定的杭州菜，于大人吃着味道还对吧？
于 谦：很好很好，很久没吃到家乡菜了，很好吃。来，郭公公，我敬你一杯。
郭 进：好说好说，请，请。
于 谦：（边吃边问）那么，最后给我定了个什么罪呢？
郭 进：哈哈哈哈，徐有贞他们这帮大学士议论了半天，于大人的罪名还真不好定呢。皇上又交待说不必连带家人，最
后只好给于大人定了一个谋立外藩的罪名。于大人觉得怎么样啊？
于 谦：不怎么样，真是一群蠢材，说我图谋私立外面的藩王登基，这根本就是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嘛。
郭 进：那也不尽然，于大人平日难道连这种事想都没想过吗？
于 谦：偶尔想一想那也有的，不过——
郭 进：着啊，这就对了！还是皇上圣明，他在谋立外藩的文字上改为意欲迎立外藩之罪。看看，意欲！你总想过嘛，
对吧？皇上圣明吧？哈哈哈哈、、、、、、
于 谦：圣上圣明！哈哈哈哈、、、、、
郭 进：于大人，干一杯，皇上对你可是真不错啊。
于 谦：怎么讲？
郭 进：你想啊，以意欲二字定罪，大明朝你是头一份，能跟你这两个字相比的就是南宋的岳飞，叫莫须有！那岳武穆
可是千古的名将忠臣，皇上给你定这儿个罪，不就为你这个大忠臣将来平反昭雪，名扬千古铺路吗？怎么，你
还不领情！
于 谦：（立起行礼）罪臣于谦，叩谢皇上圣恩！
郭 进：来，坐，坐，再喝一杯，吃菜，吃得饱饱的，明早上去菜市口，也让北京城的百姓再瞻仰一下大明第一忠臣的
风采！
于 谦：好，好，于谦不会辜负郭公公一片美意。
郭 进：于大人，说实话，现在，心里怕不怕？
于 谦：什么，杀头，死吗？（想一想）怕嘛，自然是怕的，毕竟这种事咱也是没遇上过对吧。不过再想一想，于谦今
年已是花甲之年，六十岁的老人了，以我于谦的个性脾气，活了这么久才死，也该知足了。来，郭公公，我敬
你。
郭 进：哎，好，好，干了！人这一辈子呀，没经过的事多啦，就拿咱俩来说吧，你是大明朝第一清官，我呢，是东厂
第一大恶人。如果平常日子，于大人能想像和咱家坐一个桌上喝酒谈心吗？
于 谦：那倒真是，不过这一回，于谦倒是真要感谢郭公公的关照，很多事，于谦心里还是明白的。
郭 进：哈哈哈哈，于大人明白就好啊！来，再喝一杯！听说于大人家是州的官宦人家，世代做官,想必从小日子是富足
的。于大人知道咱家是什么出身吗？咱家是河南开封人氏，世代为农民。咱家七岁上家乡发了大水，爹娘带着
我兄弟两个逃荒到了河北，活不下去了，二两银子把咱家卖给人贩子，糊里糊涂让人给净了身，送进宫里当了
太监，挨打受骂，受过多少苦才熬出来。所以呀，等到咱家开始管事的时候，咱家就知道一个字：狠！只要是
个人落在咱家手里，咱家就不会放他过去，而且越是做官的，越是有钱的，咱家就喜欢收拾他，喜欢听他哭，
喜欢听他喊，喜欢看着他一步步连亲娘老子都卖了，咱家知道这班东西一个都不值得怜悯，一个都不配饶恕，
我就是要他们一个个都死，死得越惨越好，咱家一个都不放过。他们，他们都该杀！后来，你辅佐郕王登基做
了皇帝，罢免了咱家的东厂提督一职，让咱家告老回家。咱家在心里把你恨得牙根痒痒，原想没机会报复了，
恰好当今圣上复辟，又让咱家出山重掌东厂，奉旨办你于大人的案子。当时啊咱家心里就想，好你个于谦终于
落在咱家手里了，咱家一定要把你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让你再扮清官，让你再装忠臣，咱家一定搞得
你家破人亡，身受千刀万剐之苦，株连九族之祸，咱家才会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于大人，吓着你了吗？
于 谦：还好，普天之下，恨于谦的也不止你郭公公一个人，于谦也习惯了。
郭 进：哈哈，于大人，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咱家是河南人，虽然从小离家，可口味没变，每天早晨喜欢吃一碗
鸡汤面条儿。那一天咱家起来，预备吃了早饭到牢里来要于大人的好看，可这早饭却总也端不上来，做饭的是
我一个远房的侄儿六十多岁，咱家到厨房一看哪，老东西正蹲在那儿抽抽搭搭地哭呢，我问他怎么不做早饭，
他竟然说，叔你今天要去害于大人，我不做早饭给你吃！咦，我就奇怪了，咱家害于谦干你什么事？老东西哇
的一声哭出声了，他说叔你要是害了于大人啊，咱们就都回不了家啦，咱郭家人在老家也呆不住了。咱家奇怪
极了，他边哭边说，正统十一年，河南发大水，于大人当时身为山西河南两省巡抚，带着数万军民在黄河大堤
上抗灾。当时水已经漫上大堤，有个地方开了口子，万分危急之时，于大人脱下官服，让人投入水中，并向天
高喊，水再不住，我于谦自己跳下去以身相堵！就这样，大水也怕了于大人，奇迹一般的慢慢退了，保住了堤
下的四百多个村里几十万百姓，那里头就有我郭家圹啊。我那傻侄儿说，事后堤下百姓集资为于大人立了祠堂
供奉，并在于大人堵水的地方铸了一只铁犀牛以纪念此事。于少保于大人，你真了不起呀，你让我这个活了七
十二岁，自以为是铁石心肠的大坏人，平生第一次佩服起一个人，才知道一个一心为国家为百姓的忠臣清官，
就是百姓心里头的神！于大人，为了那碗汤面条，我敬你！
于 谦：多谢郭公公，有那碗汤面条，于谦这辈子，就没白活，干！
【大门响，众刽子手上，旺儿，王化明，于头儿随上
王化明：于大人，吉时已到，请于大人升天！
众 人：请于大人升天！
于 谦：好，好，郭公公，咱们就此别过。
郭 进：（率众行礼）于大人一路走好！
于 谦：哈哈哈哈，走！
——全剧终
2018年10月21日于心远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