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场
时 间：1937年12月中旬
地 点：河南汲县李源屯五十九军军部
【幕启时，七八个士兵在村中打谷场打扫卫生，贺振东上
士兵们：连长，连长来了！
贺振东：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收拾完？
士兵甲：连长，这不就收拾完了吗，放心，误不了事！
贺振东：误不了事、这地是你扫的，跟他妈狗啃的似的，赶快重扫，让军长回来了，扒了你的皮！
士兵乙：连长，都扫过两遍了，今天刮风，凤一吹就把树叶子带过来了，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贺振东：那就随时扫，不准停！你们这班懒骨头新兵蛋子都给我听着，咱们军长，就是过去的老三十八师师长今天就要回来了。他老人家可
不像咱们李副军长好说话，以后都给我把眼睛瞪大，小心点，犯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士兵丙：连长，咱们这位张军长真的有那么凶吗？
贺振东：咱们张军长过去人称张扒皮，你当这外号是白叫的吗？过去老西北军里有句口号，叫韩复榘的鞭子石友三的绳，张自忠的扁担赛蛟
龙，李久思李团长你们都见过吧？有一次就因为部队内务搞得不好，让张军长一顿扁担打得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厉害吧？
士兵甲：张军长这个人这么凶，你们怎么听说他要回来还这么高兴？
贺振东：这你就不知道了，张军长人虽然厉害，可做事公平，从来不喝兵血多吃多占，不光能打仗，凡事啊，只要要求你做到的，他先能做
到！这年头，这样的好长官，少啊。我给你们说啊，有一回，部队打了败仗，一个劲地往后撤，走了几天几夜，兄弟们脚上打起了
泡，实在走不动了，咱军长正好走过来，听说大家脚上都打泡走不动了，当下把自个儿穿的一双烂草鞋脱下来说：你们看，我也打
了七八个泡吗，这有什么，好治！说着话，光脚冲着黄土路上狠狠跺了几下，那血当时就流了一地，可他却像没事似的笑着说，这
样好，土能消毒！说完了，就光脚大踏步向前走了，步子走的那个稳！身板纹丝不动，真是条硬汉子！
士兵乙：结果呢？
贺振东：结果呀，那天我们连队没一个掉队的，都跟上来了。
士兵丙：乖乖，我明白了，咱们跟着这位张军长当兵，是要玩命的呀。
贺振东：对啦，在西北军大家都知道，跟着张师长样样好，就是活不长！哈哈哈、、、、、、
【汽车喇叭声贺振东抬头看一眼，赶快吹起来哨子
贺振东：去，赶快去报告里副军长他们，军长到了（吹哨）集合，集合了！
【众多士兵涌出来，列成整齐的纵队
贺振东：注意，全体都有，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李中田副军长率黄维纲师长及董胜堂旅长等众多军官上，贺振东上前报告
贺振东：报告李副军长，军部警卫营列队完毕，请指示！
李中田：稍息。（回身对众军官）哈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咱军长盼回来啦，好啊，这回五十九军有主心骨了。
黄维纲：是啊，再也不怕被别人改编吃掉了。
【几名号兵吹响了欢迎号，张自忠穿士兵灰布军装，扎小皮带上，与台上众军官一片将校呢形成反差
李中田：（上前敬礼）全体都有，立正！报告军长，五十九军全体团以上军官及军部全体迎接军长，报告人副军长李中田1
张自忠：（郑重还礼）稍息！哈哈，老李呀，你还好吧，可想死咱老张了。
李中田：我们也想军长啊，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黄维纲：报告，三十八师师长黄维纲欢迎军长回家！
张自忠：（还礼，握手）哈哈，好你个黄胖子，越发胖了。董升堂，你还好吧？
董升堂：（敬礼）军长好！弟兄们都盼着你回来呢。
张自忠：哈哈，我这不回来了吗。（环顾四周）弟兄们好！
众士兵：军长好！
李中田：军长，请到军部先洗一洗吃点东西吧。
张自忠：不急，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冉德明，把那个老头带上来（冉德明带一个吓得不停颤抖的老农民上）刚才，我一进村子，就看见这个
老汉在咱们营门前哭，下车一问才知道，我们这个部队里有个人，在前几天撤退的时候雇了他的牲口，连骑了四天，到了这里，不
光不给钱，连人家老汉的毛驴也给扣下了。老汉以赶脚为生，扣了毛驴就是抢了人家的饭碗啊，搞的老汉天天在咱营房门口，见人
就哭着诉冤枉，想想看，这造成的影响有多坏？这还是咱老西北军的部队吗？简直就是军阀土匪，流氓恶霸的行为！这件事是谁干
的？站出来！（停顿）怎么，有种干没种承认，是不是？是男子汉就给我站出来！
【贺振东艰难地举手走出列队
贺振东：报告军长，是，是我。
张自忠：贺振东，原来是你！
贺振东：是我，军长。
张自忠：说说原由吧，为啥行军要雇牲口？为啥到地头不给钱，扣人家牲口？说！
贺振东：是，报告军长，前几天撤退，我把脚崴了，走不了路，没办法，就雇了头毛驴，到了这儿，老头要我四块大洋，部队三个月没关饷
了，我实在掏不出四块钱，老头又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我也是一生气，就把毛驴给他扣下了。
张自忠：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明知道自己没钱为什么要雇人家牲口？骑了人家四天的牲口一分钱也不给，还有理了是不是？你是个什么人？
土匪，流氓还是军阀？冉德明，把驴还该老人家，再给他二十块大洋做补偿，老人家，对不起啦。
老 汉：谢谢长官，谢谢长官！（下）
张自忠：弟兄们，你们的父母是什么人？
众士兵：老百姓！
张自忠：你们的兄弟姐妹是什么人？
众士兵：老百姓！
张自忠：哪我们应该不应该保护老百姓？
众士兵：应该！
张自忠：可是这里这个人，贺振东贺连长，身为下级军官，本该为弟兄们做表率，可他却骑了牲口不给钱，还耍横！你们说该怎么办？弟兄
们呀，我在回来的路上得到消息，就在前几天，12月13日，我们的首都，中华民国的首都南京陷落了。日本鬼子的野蛮军队冲进我
们的首都，烧杀淫掠，无恶不做！据说南京城里被日军杀害者有数十万人之多！中国军民的鲜血浸透了南京城每一寸土地，染红了
长江之水！听了这个消息，我的心在流血！身为军人，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连首都都被人家占了，这是咱们军人的耻辱！
弟兄们，现在正是我们的国土在被侵略者的铁蹄所蹂躏。我们的百姓在刺刀下挣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军人和百姓，正
是要上下一心，同舟共济，共同保卫国家之际，而这个人，却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这和那些残害我们中国
百姓的侵略者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和帮助？一个心里没有国家和人民的人有怎么能指望他在战时会奋
不顾身，为国家，为民族舍身忘死？这样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贺振东，你自己说说吧。
贺振东：军长，贺振东知错了，要打要罚任凭军长处置，我贺振东觉不做孬种！
张自忠：好！像条汉子！冉德明，拿酒来！贺振东，你跟我有十年了吧？
贺振东：报告军长，有十一个年头了。
张自忠：啊，十一年了，够长啊，1933年11月在长城喜峰口抗击日军，你在董升堂的二二四团当排长对吧？大刀队奇袭滦河北岸日军的敢死
队里有你对吧？
贺振东：是，有我。
张自忠：那一夜，你们在赵登禹，董升堂二位旅长带领下，挥舞大刀，气壮如牛，奋勇杀敌，当夜斩杀日军三百余人，击毁弹药车十余辆。
壮我军威，鼓我士气！事后受到蒋委员长亲自通令嘉奖！咱二十九军的大刀队员们，都是些了不起的勇士啊。那一次，我记得你是
受了伤，伤在何处？
贺振东：伤在左肩，枪伤。
张自忠：脱下衣服来，让大家看看，（贺振东默默脱衣服）大家看看，鬼子这一枪从他左肩前方穿入，以后肩射出。在军中正面受伤的都是
勇士，是好男儿！来，贺振东，为这个伤，也为了我保卫长城而牺牲的二十九军健儿们，干了这一碗。
贺振东：多谢军长，我干！
张自忠：好！七七事变，卢沟桥上，反击日军丰台大队进攻，好像也有你。
贺振东：是，我军阵地受日军大队反复冲击，可我们终于没让鬼子前进一步！
张自忠：那一次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
贺振东：在肋下，有个小鬼子趁我不防拿刺刀捅了我一下，我一回手奶奶的削飞他半个脑袋！
张自忠：嗯，刺刀伤，伤口不易愈合，大家看，好长一条刀口！来，我敬你第二碗，为了七七事变保卫战卢沟桥的中国军人，干！
贺振东：多谢军长，干！（自己倒酒）军长，这碗酒，我敬你。我知道，今天看着阵势，我这条命是保不住了。贺振东犯了军纪，虽死而无怨，
只是，恳请军长，不要告诉家里人，我死的这么丢人！
张自忠：好兄弟，你放心上路，我亲自安排棺木为你入殓，派人送你返乡，你将按阵亡军人受国家抚恤，至于你的家人，你放心，我张自忠
自有安排。干！
贺振东：多谢军长关照，贺振东甘愿受死，干！（两人干完酒，摔了碗）
众士兵：军长，贺振东是个好人啊，饶他一命吧，让他死在战场上吧！
贺振东：大家闭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贺振东犯了军法，甘愿伏法。只求众位兄弟以后奋勇杀敌，严守军纪，别学我！军长，你多保
重，各位长官，贺振东敬礼弟兄们，兄弟先走一步！
张自忠：敬礼！（众人敬礼目送贺振东下，良久，一声枪响）弟兄们，我张自忠这次回来，就抱着一个念头，死！我就是要带着大家去找死
路，看将来为国家死在什么地方！所以，怕死的趁早走！留下来的请记住，患难多年，军法无情！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