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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宅血案(10)

发布时间:2015年12月23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第 七 场


时 间:前场数日后
地 点:省会兰州警察局李默存的办公室
    【李默存办公室只有一张办公桌,两把椅子,桌边花架上摆着一盆昙花
    【隆隆的炮声似乎很近了。灯启时,李默存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什么,敲门声,罗玉兰抱一包东西怯怯上
李默存:进来,哟,罗小姐。
罗玉兰:李大队长,听说你要见我?
李默存:来,罗小姐,请坐,东西都拿回来了?
罗玉兰:少,少了一点,一多半,拿到了,多谢李大队长关照。
李默存:唉,不用谢了,你不知道,东西一旦落到警察手里再想拿回来,简直就是虎口夺食啊,大队长也没办法,只好这样啦。罗小姐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罗玉兰:我想先回张掖老家看看。
李默存:啊,老家好像也没什么人了吧?
罗玉兰:是,还有个姑姑在。
李默存:啊,是这样,好,好。(静场)
罗玉兰:(不安地)李大队长,要是没什么事,我——
李默存:不急,不急,罗小姐,你知道为什么让你这个时间来吗?
罗玉兰:不,不知道。
李默存:邱宅血案三名主犯今天就要执行死刑,等一会儿他们会从我这个窗口前押出去。罗小姐是邱宅血案的主要当事人之一,有没有兴趣看一看他们呀?
罗玉兰:我,不,(横下一条心)可以看我就看一看吧。
李默存:哈哈,我就知道罗小姐一定会感兴趣。要不要喝水呀?
罗玉兰:不必了。李大队长在看什么书?
李默存:小说,挺有兴趣的。
罗玉兰:啊,李大队长还有时间看闲书啊。
李默存:长见识嘛,这里头有个故事非常有意思,罗小姐想不想听一听呢?
罗玉兰:这,不必了吧?
李默存:咦,不听要后悔的,我劝你一定要听一听。
罗玉兰:(坐稳),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听一听。
李默存:在新疆伊利垦区有个财政局长叫骆耀辉,这个人很有才华,家里有很有钱,于是呢,就遭到了上司的陷害,全家入狱,危急时刻,

    这位骆局长向他的上司邱宗浚提出,献出所有家里财产,只求他放自己的一儿一女一条生路,邱宗浚答应了,但他没有履行诺言,

    最后,骆局长夫妇和儿子死在刽子手屠刀下。骆家唯一幸存下来的是骆局长的女儿骆玉珠,当时,这位孤女只有十三岁,

    民国二十七年,对,1938年,这位孤女辗转到了重庆投奔亲人。从此在重庆读书,中学,大学,大学是在中央大学学习法律专业。

    1944年就在这个叫骆玉珠的女孩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新疆盛世才垮台了,他带着大量的财物到重庆,女孩以为复仇的时机已到,

    就联络了很多人到中央各部门去控告盛世才和邱家父子的暴行,想为自己的全家求得一个公道。可惜,当时的重庆腐败贿赂盛行,

    而盛世才最不缺的金银财富。女孩告了一年多也没有下文,这个时候她打听到邱家父子已经移居兰州,

    于是她决定自己去找邱家父子讨回一个公道。女孩很有心计,她先去了张掖找到父亲一个老部下家里,冒认了做他家姪女,

    买通当地保长编造了新的身份。她甚至用八个月的时间下地干农活,学习语言,好让人相信她是一个来自张掖的农村姑娘。

    然后,在1947年的下半年,女孩来到了兰州,并且顺利地进入邱家做了一名女佣。
罗玉兰:(不动声色)后来呢?
李默存:后来的故事,罗小姐要讲的话肯定比我讲得更接近事实一点吧?
罗玉兰:我想那个女孩一定很好奇,她是怎样被发现的呢?
李默存:她遇上了一个也很好奇,又喜欢观察别人的警察,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警察发现这个邱家的女佣竟然听懂英文,就觉得这里肯定有故事。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打几个电话,找到受贿赂的保长,威胁一下冒牌的姑姑,

    当地许多乡下人还记得一个城里小姐怎样故意把自己晒黑想变成农村姑娘的奇怪举动呢。
罗玉兰:看来,在精心的伪装在老警察面前是不堪一击呀。
李默存:也不尽然,关键是用心,做个有心人,而一个有恒心的人,更不容易呀,是吧罗小姐?
罗玉兰:可不是,很多事说说容易,做起来真的很艰难很艰难啊。混进邱宅很容易,因为他们家的女佣都做不长,女主人刻薄,小气,

    老家伙喜欢动手动脚,就连两个小子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不光经常偷看女孩洗澡,有一次大的那个甚至闯了进去!

    这一家人根本就不配做为人活在世上!
李默存:后来呢?
罗玉兰:女孩本来就想用毒药毒死他们。
李默存:这很好呀。方便,又顺手,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呢?
罗玉兰:女孩买了几次毒药,都不知道该用多少才能保证邱家父子都会死,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千万不能失手。

    有一次当她终于下了决心的时候,才发现,无论平时压在心里的仇恨有多深多重,可关键时刻,她,她却下不了手!她,她可真是个没用的人啊。
李默存:于是就找到了骆局长的老警卫陈志勋?
罗玉兰:陈大哥来兰州后不久就联系上了,他也知道女孩要报仇的事情。后来,他见女孩下不了手,就提出由他找人做,只是,只是——
李默存:只是什么?
罗玉兰:只是要女孩做他的女人。
李默存:女孩答应了吗?
罗玉兰:答应了,陈大哥当然不是什么如意郎君,可女孩身负血海深仇,连命都不要了,那里还会顾惜自己的身体!
李默存:那个晚上大家进入邱宅的计划很缜密细致,是女孩定的吗?
罗玉兰:算是吧,孙大哥在军队做过参谋,他补充过的。
李默存:原计划就是要放过邱家的小女儿吗?
罗玉兰:不是的,原来是不想放过一个邱家的人。
李默存:那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呢?
罗玉兰:邱家的小女儿乖巧,善良,又很懂事,临到动手的前两天,女孩忽然心软了,真没想到,就是这一心软,带累孙大哥和陈大哥他们最后被抓。

    女孩心里好悔呀,一个人要决心复仇之前,应该先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才行!
李默存:女孩制造了小女孩的腹泻,趁机陪她住进了医院,动手的时候女孩在想些什么呢?
罗玉兰:那个晚上下雨了,很大的雨。自从女孩父母哥哥被杀后,女孩一直觉得他们的冤魂就压在女孩肩上,很沉很沉的。那个晚上第一声雷响,

    女孩肩上一下子轻松了,她甚至,甚至听到了天空中父亲爽朗的笑声,那一刻,那一刻女孩知道,邱家父子死了,父母的冤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那一刻女孩心中,又说不清的轻松和快乐。
李默存:陈志勋他们在张掖住了四十多天,就是为了等女孩来汇合吧。
罗玉兰:本来约定,只等女孩七天,谁知道陈大哥那么傻,竟然一直在那里等。
李默存:是什么事情让女孩耽误了呢?
罗玉兰:邱家的小女孩,得知全家被杀,小女孩成天哭,还特别依恋女孩,女孩一看她,就想起当年自己父母被杀,孤苦伶仃的自己,实在,

    实在不忍心丢下她走,就想陪她几天,把她交到一个亲人手里,结果,她的亲姨夫很晚才来,这时候,陈大哥他们已经被抓了。
李默存:为什么要搞一场招亲的闹剧?
罗玉兰:女孩想用这种高调方式告诉监狱里的人,她没有,一直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陪着他们呢。
李默存:你说,这个女孩爱这个陈大哥吗?
罗玉兰:(艰难的)这个世上,有几个男人肯为自己的女人豁出性命?
李默存:嗯,倒也是,喝水。(一警察上)
警 察:报告大队长,人已押到。
李默存:带上来!
    【玉兰站起来转身掩饰泪痕,带镣铐的陈志勋上
陈志勋:李大队长,你要见我?
李默存:陈志勋,今天是你们上路的日子,你怎么样,后悔吗?
陈志勋:哈哈哈,到了这个时节,后悔有用吗?多谢李大队长这些日子的关照,我就不说俗话了。
李默存:好,你陈志勋是条汉子,叫你来没啥事,我桌上有一盆花,很珍贵的,你看五分钟吧。(李默存转身走开,背对他们)
罗玉兰:(她转身面对陈志勋,两人双目相对,许久)这是昙花,她一生只开一次花,也只开几天就谢了,之后,这花枝还活着,只是慢慢的就枯萎了。
陈志勋:我听说过,这是一种很珍贵的花,尽管她一生只开几天,但是她开放的日子,就是人间极乐的世界,很多人等一生也等不来这样的机会,

    只有特别幸运的人才能看到她开放的样子。
罗玉兰:花虽好,可惜开放的时间太短了。
陈志勋:不怕的,见过的人,会用一生去回味的。
罗玉兰:愿看花的人珍重。
陈志勋:珍重!(转身离去)李大队长,谢谢,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许久,李默存坐会桌前,罗玉兰伸出双手
罗玉兰:李大队长,谢谢你,来吧。
李默存:干什么?
罗玉兰:抓我呀。
李默存:为什么要抓你?咱们在一起不过是讲了个故事而已嘛。罗小姐,接下来你会去哪里?
罗玉兰:我看着陈大哥他们被安葬后,我想去新疆,看看父母的墓地。我离开新疆都十年了,父母坟前的草也该清一清了。
李默存:很好。罗小姐,我要纠正你一下,昙花是很难开放一次,但如果照顾的好,她隔几年就会开一次的。花的生命和人一样,都是很坚韧的。

    听,打雷了(炮声)多响的雷啊,打完雷就该下雨了,雨水会把一切属于过去的东西都冲走的,无论好还是坏的,雨过天晴之后再看,

    又是一个新天地啦。罗小姐,你多保重,再见!
罗玉兰:谢谢李大队长,再见!
    【罗玉兰下,外面炮声更急了,天暗了下来
    【李默存坐在桌前,掏出手枪。目视良久,专心擦拭起来
    【庄局长上
庄局长:默存哪,你还在,太好了,我刚在长官公署开完会,共军马上就要围城了,长官命令与打仗无关的机关事业单位先行撤往河西走廊,

    咱们警察局也要赶快安排人员撤离,我看你带一批人先走一步好不好?
李默存:(开始装枪,上弹夹)噢。
庄局长:你先走,至于你儿子嘛(李默存子弹上膛,枪口有意无意地对准了庄局长)你放心,我跟军统的人都说好了,争取这两天就放出来。

    默存,你,你这是干什么?
李默存:庄局长,坐,坐好,你在骗我对吧?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庄局长:默存,我——
李默存:其实我儿子已经死了,对吧,你,做为兰州军统站的副站长,抓我儿子是你下的命令,杀他也是你下的命令,对吧?而你却一直在骗我,

    直到今天现在你还在骗我!
庄局长:默存,我,我真的——
李默存:别再骗我,别再编谎话。因为做为一个刑警大队长,一个父亲我很生气!就是三天前对吧,就在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半夜,

    军统特务们开着三辆中型吉普,来到了黄河铁桥上,车上装着十七个麻袋,每一个麻袋里都装着一个兰州大学的学生,他们当中大的二十三岁,

    小的只有十六岁!特务们有条不紊,抓起一个个麻袋,抓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把他们统统丢进母亲河。这个晚上,桥上除了冰冷冷的铁桥钢梁,

    什么都没有,也没一点声音。因为特务们事先已经捆绑了孩子们的手脚并且堵上了嘴,这十七个孩子里头,有一个十八岁叫李新民的男孩,

    就是我的儿子。
庄局长:默存,默存,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新民这孩子真的和共产党有关。马长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沾上共产党的事谁也不敢说话呀。
李默存:哼哼,共产党?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会全是共产党?你相信吗?前不久我不是刚刚帮你们把几个杀人犯也打扮成共产党了吗?

    这可真是绝大的讽刺啊。当我根据你们的政治需要把别人打扮成共产党的时候,我自己的儿子却以同样的罪名被杀害了。我无数次的在想,

    当装着儿子的麻袋离开桥面被投入黄河的时候,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在想些什么。虽然是夏天但河水依然是透骨的冰凉吧,

    我想儿子一定是瞪着眼死去的。因为他还小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快,河水就淹没了他十八岁的生命。

    我在想如果他能够说话的话一定会问我,爸爸,这是为什么呀?我在想如果儿子真的这样我究竟该怎么回答,也许我该说儿子,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和他们一起杀了你呀儿子!
庄局长:默存,你冷静点——
李默存:滚,滚出去!听,你听见了吗,炮声越来越近了,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那是一个属于我儿子他们的光明时代!我盼望着这个时代早日到来。即便是新时代来临的代价是把你和我一起埋葬。

    我也会说,来吧,新时代,让我用死亡来拥抱你!
庄局长:你,你疯了,彻底疯 了!(跑下)
    【李默存提着手枪走向舞台深处
    【炮声越来越大

 

                                                           ——全剧终
                                                        2015.12.18.于心远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