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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后数日，傍晚
地 点：王福生家中
［王健扶妮妮上
王 健：来，妮妮，进门了，慢些
妮 妮：没事，爸，我爷不在家吗？
王 健：门开着呢，人走不远哪。来，坐下。
妮 妮：爸，你说我妈听见我的高考成绩以后是不是气坏了？
王 健：那倒没有说，就是在电话里说当场腿子软着站不住了。唉，你呀！五门考下二百四十几分，连个二百五都没有，把人愁死了。
妮 妮：爸，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是冰冰的？
王 健：现在又是火烧火烧的，你爸我现在是冰火两重天哪。妮妮，没有啥，你先把身体养好，明年我们再考嘛，急啥呢。现在眼睛好些了没有？
妮 妮：还是看啥都是个影子。爸，我要是眼睛看不着是不是就不用再参加考试了？
王 健：胡说啥着呢？大夫检查不是说你眼睛没问题吗？是精神方面的因素，好好养一下就好了。
妮 妮：听，我爷爷回来了。（王福生唱歌上）
王 健：唉，听起像高兴的很哪。爸，你咋去了，怎么门都不锁？
王福生：你们爷父们来了吗？我出去买了些吃的。
妮 妮：爷爷
王福生：咦，妮妮，这是咋了？
王 健：妮妮高考没有考好，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王福生：看一下你们把娃逼成啥了？医院里去看了没有？
王 健：看了，大夫说眼睛没问题，是精神方面的事情，找个空气清鲜的地方养上一阵就好了。爸，你看—
王福生：那就留下给我做伴，帮助我造飞机，好不好？
妮 妮：那太好了爷。
王 健：小心，不要跳。眼睛！
王福生：妮妮，你看，这是啥？（晃手臂）
妮 妮：猪肘子
王福生：好了，这娃眼睛没问题，你再不要操心了。妮妮，最近有啥新想法没有？给爷说一下。
妮 妮：有呢。爷，科学考察说日本列岛底下有能让日本人用一百年的固态煤气层呢。
王福生：有了有呗，咋了？
妮 妮：爷，我想要是发明上一个好使的导火索，一下把那些固体煤气点着，说不定能一下把日本人都移民到月球上去。
王 健：你再不要胡说了？爸，这娃是不是脑子也受了刺激了？
王福生：你呀，啥都不知道，我孙女的脑子比你正常！妮妮，来，到里头屋里躺一会去。
妮 妮：啊。爸，不用扶，我自己行呢 。（摸下）
王 健：唉，爸，这个娃把人就愁死了。
王福生：不用愁，树大自然直呀。妮妮是个好娃娃，就是还没有开窍呢。你当年考学也不是补了两年才考上吗？急啥呢？来，我正好买了些酒，
熟肉，我们两个喝上两杯。
王 健：唉，爸，我这一阵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翻着呢，那里有喝酒的心呢？
王福生：想开些，看淡些，日子总得过嘛，你也有些日子没有和我喝过酒了。来，端上。
王 健：唉，喝不下去。
王福生：喝酒像喝汤，肯定是工商，喝酒不用劝，肯定是法院，天天喝酒不受伤，肯定工作在镇乡，喝大啥都不害怕，这人肯定在人大。你不喝
就真的有麻哒了，来，喝呀。
王 健：爸，你现在怎么张嘴就是这一套？可不像个老党员说的话呀。
王福生：咋了，我说的是实情么。
王 健：唉，爸，你呀，让人都没有办法表扬你了。
王福生：那就不用表扬了。来，喝呀，唉声叹气咋了？哎，头儿天不是说要把你升到城关镇当书记去呢吗？这事情成了没有？
王 健：罢了。
王福生：罢了，怎么罢了，是不是做下啥不合适的事了，真的腐败了吗？
王 健：爸！我这么勤勤恳恳的一天工作十几个钟头，哪里有时间腐败呢！
王福生：那为啥？
王 健：问你呀！你知道现在县上最大的新闻人物是谁?是你呀我的爹，现在你满街打听一下，谁不知道王家堡村有个老汉卖掉房子要造飞机呢，
爸，你，带上我，都成了人们的笑谈了。头两天，组织部考察干部，有个部长酒桌上问我着呢，王家堡造飞机的老汉是你爹吗，是不是
亲爹？我说就是的，后头他又说，你爸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有病要早些治呢。把我给生生气醉了！后头我一打听，和我一搭竟争书记的
那个人到处放风着呢，说姓王的他爸脑子已经不正常了，他也早晚有病呢，这些话都传到书记耳朵里了。
王福生：要不要我到医院开个证明，说明一下我们家几代没有精神病？
王 健：哎，这说不定——爸，你怎么还开我的玩笑呢？人都愁死了。
王福生：愁啥呢，你有没有病个家不知道吗？
王 健：我知道问题是别人——爸，来，我给你敬一个，今个天我给你老人家交个心。
王福生：好，我看你这股子气是从我卖房子开始就憋下的，再不叫你说一下就胀死了。你说。
王 健：爸，我觉得你变了，这两年你变的我把你都认不得了。从小你就是我的偶像，学习的榜样，现在，现在你看你堕落成啥样子了！
王福生：啥，哟，你不说我还不知道我都成堕落分子了，喝。
王 健：爸，你不要这样玩世不恭好不好？啊，你回忆一下你当年的光荣历史，复员军人，县上最年轻的村支书，劳动模范。群众致富的带头人，
优秀共产党员，那个时候你领下的奖状能糊几面墙！可这两年来，自从不让你种地以后，你看你变成啥样子？玩摩托，私自改装，和年
青人飙车、上网，还给自己起下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网名。就这也罢了，出了一趟门回来你又异想天开的要造飞机呢！房子拆掉，粮
食卖掉，大张旗鼓，弄得是满城风雨！你能造出来飞机要国家干啥呢？就算造着出来又有啥用？还不是让人笑话，给党脸上抹黑吗？爸，
我把你求一下，党把你也培养了几十年了，你把党饶一下行不行？
王福生：哎哎，站下站下，不要激动，坐下。呔，我拆的是我自己的房子卖的是自己的粮食。自己在自家院子里造个飞机玩一下跟党的形象有啥
关系呢？有啥事你说啥事，动不动把党拉着出来干啥呢？我看你是干部当糊涂了，一天胡说八道。娃娃，记下，我们的党伟大光荣正确，
个别党员做下啥事和党没有关系，不要乱拉扯。你的意思也就是我造飞机，给你给了很大压力，对不对？你把党拉到前头做啥呢？
王 健：对了，爸，我就不明白，你老人家放下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就偏偏要造个飞机了呢？
王福生：你呀，死是个年轻！哎，你说，人为啥活呢，你想过没有？
王 健：爸，你是不是真的脑子进水了？人一天累成这样子了，谁有闲心想这么古怪的问题呢。
王福生：我们两个有一个脑子坏了的人呢。娃娃，人到了一定的时候要停一下，把自己问一下，人为啥活着呢，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个很严
肃的问题呀。没有问过，说明你活的很浅薄！
王 健：嗯，我今个天才知道我这个乡长活的比一个农村老汉还浅薄了。
王福生：那当然！上一次你回来，眼看着我把好好的八间大瓦房拆掉卖了，拖拉机、粮食连猪都卖了，你嘴上没吭声，心里肯定不满意，是不是？
你想着你爸老了老了怎么还把家败掉了。你想一下，这房子，机器，粮食，哪一件不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你当我就不爱惜吗？我
心疼死了！
王 健：爱惜为啥还要卖呢？搞得家院不像个家院，成了飞机制造车间了。
王福生：你姐姐在部队上当官，城里有两套房子呢，你在县城也有房子呢，我把这房子留下你们谁住呢？头两年忙忙碌碌感觉不来，这二年闲下
了，一个人晚上在这个院子里转过来转过去的，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盖了个监狱嘛，有时间想一下自己这一辈子走下的路，受下的苦，那
个滋味，不好受啊。尕时节家里苦哇，我一个哥三个姐姐一个妹妹，从记起事就没有吃饱过，一家子加上你太爷太奶奶十几口子人呢，
就三间烂土房子，炕上连个好些的毡都没有的。我六岁上就给家里干活了。后头十八岁当了兵，六四年第一次回来探家，那时候农村日
子正难过着呢，大队支书收听说我这个解放军回来了，慰问了两斤羊肉，那天晚上你奶奶把肉煮好，就给我一个人端上来了，一家人硬
逼着叫我吃呢，我一个人吃，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围着看着呢，让谁谁不吃，就教我一个人吃。你想一下我当时是啥心情，最后一口汤喝
下去，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当时就想着呢，等我回来，为了这个家，我累死都成呢！我在部队是坦克兵，当时天天喊着要和苏联打仗，
我血书也写了两三封表决心着呢，没有啥，只要打仗，我就为国家把这一条命豁上！当了五年的兵，回来没有两年，上头都让给我大队
当书记呢，党说了那就干嘛，那个时候全大队三百多户人，一天下来一个壮劳力连一毛钱都拿不上，我又想办法，拼命干，就想让乡亲
们日子过好些，能吃饱肚子，到了后来，包产到户了，第一年，全村平均亩产能达到四百斤，第一次把大包大包的麦子搬回家，第一次
白面馍馍全家人坐下放开吃！高兴哇，那个时候我看着收下麦子的地就感觉怎么那么亲，就想着抱住一块地好好哭上一场！再后来，又
咬住牙供你们姐弟两个念书，上小学了小中学上大学，日子也一天一天的好过了，房子一天一天的好的多了，可是人呢，也一个一个的
走光了，这两年我就想着呢，我这大半辈子到底为啥着活着呢？尕时节，为父母活着，当兵了，为国家活着呢，后头为集体，为党活着
呢，再后来是为了你们两个娃娃活着呢，到了六十几岁了，才反应过来，这大半辈子，我没有好好的为着自己活上一回，我要是这么死
了，我不甘心哪。我给你说，这般辈子，我把该给你们尽的义务都尽了，这个家是我挣下的，我花掉不算败家，从现在起，趁我自己还
能动弹，我，我要换个活法呢！
王 健：爸，你说的我懂呢，你一辈子吃下的苦太多了，现在老了，日子好过了，手头也宽裕了，就该多为自己想一下，吃些好的，穿些好的，再
不了出去旅游上几次，看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这都让人好理解，我就不明白你为啥就偏偏爱造上个飞机飞呢，你图了个啥唦？
王福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不爱吃，不想穿，就想亲手造上一架飞机，亲自开上到天上飞一下，感觉一下两个脚离一开土地在天上飞的样子，
有啥不行的呢？为啥要照住你们刻下的模子装老汉呢？
王 健：好，好，你老人家思想新，跑得快，我这个当儿子的一时半会赶不上，我也不想和你争，反正，反正我心里不赞成！爸，明天还一早上班
呢，我走了啊。
王福生：那好，你先走，想不通回去慢慢想去。
王 健：那妮妮——
王福生：妮妮没啥事，你放心，让她在我这蹲上几天就好了。
王 健：爸，那我——
王福生：赶紧走，年纪不大还粘开了！路上小心些。
［王健下，妮妮摸上
妮 妮：爷，我爸走了吗？
王福生：走了，再不要装了，过来吃肉来！
妮 妮：（雀跃）爷，你怎么知道我是装下的？
王福生：哼，我养下的狗，啥毛病我还不知道嘛！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