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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前场当夜
地 点：京口新八师师部
【在舞台左侧有一间充作禁闭室的小房子，屋里有一张破桌子，两条长凳，桌上放着马灯水壶等物，灯亮时，林河清坐在桌
边读书，外面隐隐有士兵扒堤声音
【唐显龙拿两个馍，一碗米汤上。他长了个娃娃脸，一笑十分喜庆，身上背的驳壳枪把上系了很大一块红绸子
唐显龙：林先生，开饭了！快吃饭吧，部队上没啥好吃的，将就一顿吧。
林河清：谢谢，我不想吃，拿走给别人吃吧。
唐显龙：哎，林先生，饭还是要吃的吗，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咋行呢？嘿，你别担心，我们师长就这么个火爆脾气，其实人不坏，
打鬼子也坚决，刚才是在气头上，等一会儿气 消了就没事了。
林河清：唉，你们部队，还在堤上挖吗？
唐显龙：是呀，师长下了死命令，部队三班倒，不停的干呢。（见林露不悦之色，停住）林先生，先吃饭吧，米汤要凉了。
林河清：唐排长，你也是安徽人吧？
唐显龙：对呀，我是安徽人，可我不是新八师的人，我是南京航校的学生，学开飞机的！可惜，还差半年就毕业了。日本鬼子打来了，
要是再晚一年，现在我也驾驶着战鹰在天上和 小鬼子干呢！
林河清：你是航校学生，怎么会到这个新八师来呢？
唐显龙：嘿，别提了，南京保卫战，我和几个最后一批的同学没来得及撤走，就跟上部队和小鬼子干上了。后来，后来被俘了，再后
来，我又逃出来了；那时候部队都在撤退，军令 部就让我们先到第一战区来，就这样，我就到新八师了。 听说苏联人援助
我们的飞机就要到了，到时候，我还会在 天上和鬼子斗的。对了，林先生，你出来一天了，要不要派人给你家里送个信儿？
林河清：不用，我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逍遥自在。
唐显龙：怎么，林先生，你——
林河清：挺好呀，老婆去世了，就一个闺女，在中牟县城中学里读书呢，平时不回来。
唐显龙：（大惊）林先生，中牟县城六号已经让日军占领了，你，你女儿她——
林河清：我知道日本人占了中牟，可她一个十六七的学生娃娃，不应该有啥事吧？
唐显龙：林先生你呀，你，你太不了解日本鬼子都是些啥人了！这样，我派个人去你家守着，如果你女儿逃回来，马上带她来见你，
好不好！就这样。（急下）
【听了唐显龙的话，林河清也隐隐有些担心，他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外面隐隐传来士兵扒堤声，吆喝声
【唐显龙匆匆上
唐显龙：我已经派人去你家守着了，林先生放心吧。但愿令爱能平安无事。
林河清：扒堤的进展顺利吗？
唐显龙：不太顺，大堤很坚硬，估计到明天早晨就到底了。
林河清：唐排长，你安徽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唐显龙：我爸，我妈，奶奶，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一大家子人呢。
林河清：这里扒堤放水，会淹到你的家乡吗？
唐显龙：会的，我的家乡在蚌埠附近，首当其冲。但愿我的家人能够听到警报，预先逃到高处去。房子土地吗，只好由他去了，只要
国不亡，人还在，等打败小鬼子，咱们再盖！没 啥，没啥。
林河清：唐排长，你给我们说句心里话，你，你真的赞成扒堤放水吗？
唐显龙：我不赞成！（停顿）可不赞成，又有什么办法呢。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奋发图强，如今已经是一个工业强国，而我们呢，
还是农耕社会。再加上军阀混战，真是国弱民穷啊。林先生，你不知道，在战场上，日本鬼子有飞机大炮，军 舰坦克，而我
们，连人手一支枪都办不到，这种情况下，勇敢有什么用，人多有什么用？往往是人家舰上一发重炮打过来，一个连的兄弟
就牺牲了，连尸首都找不到。抗战以来，半个中国迅速沦陷，不是弟兄们保存实力不想打，是真打不过呀。
林河清：打不过，讲和不好吗？前一阵不是中央也有人常说这件事吗？
唐显龙：（恶狠狠地）先生，你在路上遇到一只饿狼，你和它讲和，他肯听嘛？他是要吃了你呀！这种情形下，没别的办法，只有和
他拼了，拿啥拼呢？鬼子有飞机大炮，我们有命！我们拿命和他拼！林先生，自南京被俘逃出来之后，我就知道，我宁愿把
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全搭上，也不会做亡国奴，亡国奴的滋味，生不如死啊！（许久）去年的12月12日，南京城被日军攻
破，我们这些弹尽粮绝的残兵败将，在长官的带领下，扔掉武器，逃进了国际合作区，第二天，鬼子来了，把我们这些俘虏
带出来，一个个用铁丝捆住双手，押往长江边上，（示意手腕）看，这两条伤痕，就是鬼子铁丝捆过的痕迹。我们被鬼子用
刺刀押着，走出南京城，此时的南京，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街道上，堆积着无数中国人的尸体，男人的，女人的，老
人的，孩子的。妇女大多赤身裸体，男人们大都是手无寸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害的。一个孩子，一个很小很小的孩
子，被一把刺刀钉在一棵树上。你不能想像，做出这种事的，也是和我们一样是爹生父母养的人类！鬼子骗我们说，押我们
去江边坐船，但等在江边的是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机枪口，鬼子用刺刀和机枪把我们逼向长江。我们到的时候，屠
杀已经持续了一个早晨，长江岸边和江水中，漂流着无数中国人的躯体和冤魂。我水性好，中了一枪后跳进水里，好不容易
才挣脱了铁丝，逃出了一条命，那个傍晚，当我又一次站在自己的国土上眺望黑云滚滚的南京城时，我对自己说，为了赶走
鬼子，我什么都舍得，包括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林河清：中国人，咋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唐显龙：没啥，我爷爷在世时常说，门有千棺出，其家好兴旺。中国这么大，日本这么小，咱们慢慢和他干，总有打败他的时候，只
要我们豁得出去！
【外面士兵的欢呼声
唐显龙：大堤扒开了！（站在窗口看，许久）咦，怎么看不见水流出来，这，这是咋回事？
林河清：（冷冷地）你不用看了，这儿的堤，扒开也放不出水来。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