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回到首页

大河之殇(10)

发布时间:2013年03月07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8

 

时 间:前场后数日
地 点:宋甫臣家
    【舞台上分为两个表演区,左侧为林素修养的房间,一张洁白的病床,洁白的被子,床头柜上还放着几本闲书。左侧表演区

    灯亮,林素躺在床上看书,穿一身白色西服,器宇轩昂的宋俊杰上,他手里捧着一盆君子兰花。
宋俊杰:素妹,在看书啊。看,今天家里花房里种的君子兰开花了,多漂亮,我想你肯定喜欢,就给你端来了。
林 素:啊,真漂亮,宋医生,真是不敢当,谢谢你啊。
宋俊杰:你叫我什么?不是说好了在家里不许再叫我宋医生吗?
林 素:(低头低声)宋大哥,我们父女给你家添这么多麻烦,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呢。
宋俊杰:可别这么说,你和林伯父都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对了素妹,刚才厨房送来的鸡汤喝了吗?
林 素:喝了。
宋俊杰:味道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吗?
林 素:挺好的,就是,就是好像味道有点苦。
宋俊杰:哈哈,那是我特意加的几片人参。你呀,就是身体太弱了,多补一补,身体好的会快一点。
林 素:这,谢谢宋大哥,我——
宋俊杰:你在看什么书?啊,徐志摩的诗集,你也喜欢他的诗啊?
林 素:喜欢,我们班上的同学们都喜欢,徐志摩是大家心里的偶像呢。
宋俊杰:别说你们,徐志摩也一直是我喜欢的诗人呢。尤其是现在,读他的诗,可以让人超脱。
林 素:是啊,干旱,蝗灾,那么多的难民和苦难,只有躲在家里读他的诗的时候,才让人感觉到一种温馨和湿润。
宋俊杰:哈,素妹,你说的太好了!说说看,你最喜欢他的那一首?
林 素:这,说不好,都挺喜欢的。
宋俊杰:总有最喜欢,最有感触的嘛,说一说,别不好意思。
林 素:这,这,这一首就不错。(念)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宋俊杰:哈《再别康桥》,飘逸的浪漫主义之梦!美极了,最后一段我记得是: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

    带走一片云彩。
林 素:原来宋大哥可以背徐志摩的诗啊,真了不起!
宋俊杰:没啥了不起,那时候在国外留学,寂寞出诗人嘛,哈哈。
林 素:那么,宋大哥最喜欢他的哪一首诗呢?
宋俊杰:我认为徐志摩写得最好的还是情诗,素妹你认为呢?
林 素:我,我不知道。(有些心慌意乱的低下头)
宋俊杰:(念)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

    沙扬娜拉!
    【灯光转暗,两个年轻人相互吸引,从陌生到熟悉到相知相爱,在一系列无言的动作中,两人终于并排坐在床上,四手相握。
    【右侧表演区灯亮,一张圆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酒菜,林河清与宋甫臣相对而坐
宋甫臣:来,老同学,吃肉,吃肉呀,这元宝肉做的不错。
林河清:谢谢,谢谢,自己来,在外头走了这两年,很少吃肉,我已经习惯不吃肉了。
宋甫臣:这叫什么话,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这次你们父女俩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我给你好好补一补!
林河清:宋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呀。
宋甫臣:你呀,这纯粹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书念傻了!老兄现在谁还忧国忧民呀,成天顾自家还顾不过来呢!要让我说呀,咱这中

    华民国呀,完了,彻底没救了!来,喝酒!
林河清:哎,你这不愁吃喝的大财主,怎么也这么说话?
宋甫臣:不愁吃喝不假,可我这大财主也就剩下吃喝啦。过去说起我洛阳古口镇宋家,谁人不知是有名的缙绅大户,上几代不说了,

    就我开始接手管家,上等甲字号的水田就有近两千亩!几十家店铺从开封一直开到郑州洛阳,可如今呢,地还在,可八成绝

    收啊。店铺关了一大半,剩下的半死不活也就是个维持,幸亏我还是这个镇的镇长,要不然哪,这点儿产业也留不下!来,

    吃呀,我早想开了,这酒这肉,与其喂了那些个贪官污吏,还不如我自己吃了呢!
林河清:镇中心那个赈灾粥场是你们办的吧?我看去的人不少呢。
宋甫臣:别提那个粥场,一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粥场去年就有了,没用政府一分钱,一斤粮,全是我请镇上一些有钱人家一起凑

    的钱粮搞起来的,合起来一天有一千斤粮食,都是干干净净的大米小米和玉米呀,一天五麻包!可你现在往哪锅里看看,有

    一粒粮食没有?尽他妈麸皮树叶!就几百米的距离,像变魔术一样,全没了,你还不敢问,灾荒年办这种事的人,个个儿后

    台比你硬,你敢认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寒心哪。从那施饭的地方往西就是人市,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值一斗麦子,一个

    小男孩才换两个馒头!全他妈卖到陕西,汉口的妓院了,那些个一船一船贩卖人口的贩子们,身后没有官,没有枪杆子支持

    者敢吗?谁敢问一声?
林河清:那,县长呢,县长怎么样?他不管吗?
宋甫臣:县长,哼,咱这个县,最糟老百姓恨,挨骂最多的就是县长。说实话,倒不是说他贪污的比别人多。如今民国政府的官,不

    贪污不腐败根本没法儿在官场混,对吧,咱这个县长做事到不过份,就是他养的两匹马太过份。
林河清:马怎么会过份?
宋甫臣:你听我说呀,他那两匹马,养得是膘肥体壮,屁股滚圆!每天由马夫牵着从县城东边溜到西边,你说说,如今是遍地饿殍呀,

    街上的人十有八九饿的剩个骨头架子。他这两头牲口这么满街一走,你想老百姓骂得会轻吗?祖宗十八代都跟着受累!政法

    学校毕业的,不懂事。
林河清:他不是不懂事,是没有长心啊。
宋甫臣:岂止是他一个人没人心!我说中华民国完了,是因为从上到下统统都没有人心!民国三十一年,国府明明知道河南全省大旱,

    在年底的会上蒋委员长把河南一省的征粮总数从三百七十万石减少到二百五十万石,数字上看是减少了,可实际上呢,河南

    一百多个县有三十多个让日本人占了啊。算来征粮数还是不少。今年说是国府拨下来两亿赈灾款,钱呢,百般克扣,层层剥

    皮之后,又被哪些贪官污吏们拿去倒腾粮食,结果,发下来的赈灾粮不光价贵还是发霉腐烂的陈粮,让老百姓怎么活?这不

    算,还有兵灾,咱们一战区汤总司令近二十万大军驻扎河南,再加上汤总司令编练得十多万保安田,将近四十万人,吃,喝,

    花用,兵役,民夫,件件找老百姓要,事事教老百姓干,你听见老百姓怎么说吗?宁叫日军烧杀,不愿汤军驻扎!
林河清: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宋甫臣:过份?我让你看看,光我们这个县,今年的各种捐税多达三十七种,中央军扰民有限,可保安团呢?说是取之地方,保卫地

    方,谁见过他们打过一次日本人?成天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头几天,在我的镇公所,保安团的一个连长为了催粮款,当着

    我和县长的面,拿烙铁烙几个没完成任务的保甲长,还说,还说再要交不上来,让县长和镇长也尝尝这个滋味!你说,我这

    个镇长干得还有个人样吗?有些地方,老百姓连种粮都吃了,饿死不吃种粮是古训啊,老百姓吃了种粮,是真的绝望了。所

    以我说,中华民国,完了!
林河清:坐,坐吧,来,喝一杯,你呀,太悲观了吧?
宋甫臣:悲观?我是绝望!你呢,你就不悲观?
林河清:悲观,很悲观,不过,我是伤心,痛心,不甘心呐。
宋甫臣: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这两年,你走了这么多地方,做了这么多记录,可有什么用,谁会听你的,你拿给谁看?
林河清:如果今天的当权者真的没时间看,就留给后人当资料也好嘛,找不到什么经验,总该有些可以总结的教训吧。
宋甫臣:好了好了,不说了,红烧鱼翅来了,来,趁热吃,这东西凉了就吃不得了,厨子炖了一天一夜才做出来的,吃吧。来,喝一

    杯。
林河清:老兄,你这里还有鱼翅?吃这个,太过份了吧?
宋甫臣:不过份,你听我说,我家里这东西多着那,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现在咱们吃是好东西,拿出去,一文不值!你总不能给那些

    饿得半死的灾民们一人炖一碗鱼翅吃吧对吗?唉,祖宗们都是节俭人哪,有点好吃的就存着放着,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我

    不管,我想开了!这种年景这东西留给谁?还不如我自己吃了呢。吃!怎么样?
林河清:这鱼翅,可真好吃。
宋甫臣:好吃就多吃点!老兄,我看你爷儿俩就别走了,痛痛快快在我这儿住过了年再说吧。
林河清:唉,真想住下来,可是不行啊,我预定的工作还没干完呢。
宋甫臣:怎么,你还要走,你疯了?这兵荒马乱的,你带着林素那么个大姑娘东奔西跑的,万一,你就不担心?
林河清:唉,谁说我不担心,我都担心死了,这一次,闺女病倒,幸亏遇上你们父子,要不然,不堪设想啊。
    【两人同时望着对面并排坐的林素与宋俊杰,两个小儿女情感在升温
宋甫臣:哎,老兄,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索性,把你的素儿许配给我家俊杰得了,结了婚就让她安安静静住在家里,你想留,住

    几年都行,要工作,你走。女儿在我家你还不放心吗?老兄,我知道你就一个女儿,可我也就有俊杰一个儿子啊,你还怕我

    会给你女儿气受?
林河清:这,好是好,就是,就是不知道人家年轻人怎么想万一——
宋甫臣:我看两人的情形有门儿。(喊)喂,小子,抓紧时间求婚啊,林素一点头咱这门亲事就成了!
宋俊杰:素妹妹,嫁给我好吗,我会一生一世疼你,爱你,敬重你的。(林素含羞点头)
宋甫臣:老兄,看到了吧,你闺女点头了,这回你没啥说的了吧?
林河清:女儿愿意了,我没话说,不过老兄,这婚事可不能办的太招摇。
宋甫臣:放心吧,我不傻!可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咱们呀,关起门来好好热闹热闹!(四下张罗喊)喂,喂,下面的人,都给我听着,

    我宋甫臣今天要在家娶媳妇,赶快给我吹起鼓乐,披红挂彩,操办起来!
    【下面众多的人应了一声,很快鼓乐便吹打起来,几位丫环媳妇替林素穿了红嫁衣,为宋俊杰戴了十字红披,一个礼赞生在

    边上高喊:“婚礼吉时已到,奏乐,新人拜堂!”宋俊杰用红带扯着林素走进林河清与宋甫臣身旁。礼赞生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引进洞房!”鼓乐大作
宋甫臣:哎,慢着慢着,林兄啊,亲家,今天是孩子们大喜的日子,你这个大知识分子,是不是应该给孩子们说上几句?
林河清:好吧。本来呢,在这婚礼上我不应该讲话,也轮不到我讲,既然亲家说了,我就简单说两句。俊杰你是留学生,学问比我这

    个岳父大,我对你也没啥可以指教的,有几句话,要说给林素。女儿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爸爸心里,真是,非常,非

    常高兴啊。这两年,你跟着爸爸吃了不少苦,爸爸很高兴你有今天这个归宿,不许哭,应该说,几年来爸爸一直悬着的一颗

    心,终于放下了。爸爸一生清贫,没啥好送你的,君子送人以德,就送你几句话吧。
宋甫臣:俊杰你也好好听你岳父说。
宋俊杰:是。
林河清:女儿,你嫁到我的老同学宋家,爸爸很放心,在我们中原的宋家,是个非常古老的姓氏和家族,宋家的祖先是商朝开国君主

    汤的子孙,商朝灭于周,周武王封商人的子孙于宋,大概就是在如今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上。秦始皇统一了中国,宋国的子

    孙们就以国为姓,这就是中原宋氏的来历。应该说,中原宋氏就是中华民族最古老,最荣耀的氏族。是真正的华夏后裔,黄

    河的子孙。嫁到这个古老的家族来是你的荣幸,希望你能做好宋家的媳妇。怎样做才叫好呢?说白了也不难,中国人嘛,在

    国谋忠,在家尽孝。无非忠孝两个字而已,能守住这两个字,做好,大致上就不会有别的什么大问题了。就这几句话,亲家,

    说完了。
宋甫臣:好,说得好,深刻、深刻、俊杰,你也要牢牢记住你岳父的教训!
宋俊杰:是,岳父的教诲,小婿记下了。
礼赞生:好,奏乐,新人入洞房!
    【一对新人在鼓乐声中下,众帮忙人下,舞台圆桌前又留下林河清与宋甫臣
宋甫臣:来,林兄,不,亲家,坐,咱俩再好好喝上几杯。
林河清:好,好,亲家,宋兄,我父女俩流寓在外,一无所有,多亏有你一力承担,才有这样一个体面热闹的婚礼呀。我也算对得起

    林素死去的妈妈了。这要感谢宋兄亲家你呀。
宋甫臣:老兄,你说什么呢,你没出什么,可你也一分彩礼没要呀,我宋家可白白落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老兄,我可是赚大发了呀!

    哈哈哈……
林河清:好说好说,老兄,亲家,请你喝了这杯酒,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
宋甫臣:这,好,林兄,你说吧,有什么要我做的?
林河清:亲家,女儿就交给府上了,我公务在身,这就告辞了。
宋甫臣:老兄,你这叫什么话,开什么玩笑?女儿刚出嫁你急什么呀?不行,你不能走!
林河清:老兄,我是个有公务在身的人哪,为女儿的事已经耽误半个多月了,再不走,记录就做不完整,以前的心血就白费了呀。
宋甫臣:有啥了不起,你记了谁看?再说,你这一走,我怎么给媳妇和儿子交代?要不你自己给他们说去!
林河清:哎,老兄,别生气呀,先别告诉他们,让他们好好度蜜月,问起来就说我去附近访友去了好吗,老兄,我这里给你行大礼啦!
宋甫臣: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女儿在这儿你只管放心,你只管忧国忧民去吧。不过,以后隔一两个月一定要过来走动走动,

    看看姑娘,彼此也放心嘛。
林河清: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老兄,亲家,我这就告辞了。
宋甫臣:你呀,总是不甘心。
林河清:咱们中国,能维持几千年的大一统,就因为有一群不死心的人啊,要是我们这样的人都没了希望,那中国就真的没希望了。

    告辞!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