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时 间：公元前120年秋
地 点：长安霸陵附近万福村
[中秋之夜，月光如水，万福村在为秋后的丰收而举行祭神会，远处有鼓声，
音乐声
[一队青年跳着古老的“于菟”祭神舞下
[众多嬉戏的青年男女及小孩举着火把等跑下
[陈都尉酒喝的半醉，在高社长陪同下上，后面跟着两个士卒，戈上挑着一些
肉食，怀里还抱着一坛酒
高社长：我们万福村地小人贫，没什么好东西，还请都尉老爷多包涵。
陈都尉：哈哈哈，好说，好说，高社长，咱们谁跟谁呀，你说是不是，呵？虽说朝廷有旨意，你们这些老百姓无故不得三五成群的在一起饮酒。可这几天是秋后祭神嘛，神灵上的事是马虎不得的，喝上两杯就喝吧。唉，其实酒这东西有什么好，百姓们平日都是安善良民，一旦喝上两杯，酒壮 人胆，保不住要犯上作乱，做些违法的事出来，朝廷不让百姓饮酒，那也是为百姓着想，对不对，高老头？
高社长：都尉老爷圣明。
陈都尉：不过啦，咱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有些事真要让咱板下脸来，教你万福村一个个家破人亡！
高社长：是，那是。
陈都尉：可咱不能这么干，谁让我和你高老头儿是朋友呢，对不对？
高社长：是是，全仗都尉老爷高抬贵手。
陈都尉：前面走路的是什么人？混账王八蛋！
麻 哒：是你祖宗，王八蛋！
陈都尉：你，你骂谁？
麻 哒：就骂你这个王八蛋！
陈都尉：这，反了，反了！拿我的刀来。
士 兵：老爷，刀不就在你身上吗？
陈都尉：混蛋，要是风声不对，你们两个不准扔下我先跑。
杜仲清：麻哒，不准惹事！
[李广，杜仲清及麻哒上，三人带弓挎剑，衣着很是朴素
杜仲清：对不起，我们是过路的客人，方才是哪一位说话？
士 兵：霸陵都尉，陈大老爷。
杜仲清：原来是陈都尉，失敬失敬。
陈都尉：是哪一只畜牲在骂人？
麻 哒：只有你在骂人，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畜牲？
陈都尉：哼，当今圣上有旨，严禁夜里行人走动，你们三个拿弓挎剑的，是要出来做贼吗？
二士兵：说，说！
杜仲清：我们出来打猎，如今正要赶回家去。
陈都尉：胡说！这小子一双贼兮兮的狗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来人呀，与我搜！
麻 哒：你敢！
杜仲清：不得动粗！这们是朝廷从前的李广李将军，不可无礼！
陈都尉：什么，李将军，拿灯笼来。（看）呵，果然是从前的李将军，可听说李将军打了败仗早已被废为庶人了呵，庶人就是老百姓。嘿嘿，
杜仲清：我们急着赶回去，请陈都尉高抬贵手吧。
陈都尉：胡说！就是现职的将军今晚也休想从我这里过去，何况他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怎敢不顾王法？
杜仲清：那陈都尉的意思是——
陈都尉：今晚住下，明天再走！
杜仲清：那，好吧，不知这里有没有客栈？
高社长：有，我家就是客栈。
杜仲清：那好，麻烦老丈引路。
陈都尉：且慢，为防你们在村里闹事，你们必须把身上挎的剑解下来当在我这里。
麻 哒：你放屁——（被杜仲清拦住）
杜仲清：好，好，我的剑在这里。
陈都尉：还有那李老头儿身上的，也摘下来！
杜仲清：这！这就不必了吧。
陈都尉：不行，一定要摘。
杜仲清：一定要摘也行，都尉老爷要先取走两件东西。
陈都尉：什么？
杜仲清：我们两个的命！
麻 哒：来吧，来拿呀。（二人拉开架式）
陈都尉：你们，你们敢对抗朝廷？
麻 哒：啐！亏你的先人了，你算什么朝廷？
李 广：都住手！（摘剑扔给陈都尉）剑给你。
杜仲清：将军！
李 广：不必多说。
陈都尉：哼，还是李老头儿知道厉害，明日一早衙门来取，走！（下）
杜仲清：将军，你——
麻 哒：嘿！李将军的剑也能让人摘走，谁敢相信？
李 广：行了，剑嘛，就是一把剑嘛。
高社长：小老儿是这万福村的村长，给将军叩头。
李 广：不必多礼，请起。
高社长：小老儿家中现开着一家客栈，就在前面。若是将军不嫌简陋，请随小老儿来委屈一宿。
麻 哒：屋里太气闷，老爷，我看这里有现成的篝火，不如先在这儿坐坐吧？
李 广：嗯，这儿好，就这里。
麻 哒：好，我去取你虎皮褥子来。
杜仲清：高社长，你店里如有现成的酒肉卖些给我们，酒钱明日和房钱一并奉上。
高社长：将军说那里话，有，有，小老儿马上拿来！（下）
麻 哒：（拿东西上）那老头儿让人把咱们的马牵去喂了，老爷你坐。
李 广：嗯，这地方很热闹。
杜仲清：我朝立国近百年，又经文景两位陛下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天子脚下，八百里秦川，自然富庶热闹。
麻 哒：就那狗官霸陵尉不是好东西！
杜仲清：麻哒，你小子话太多。
李 广：对，男人嘛，要少动口，多动手。
麻 哒：是。
[高社长带两个伙计拿着茶、酒、肉及果品上
高社长：放这儿，放这儿，俺们这里的茶是粗茶，怕不入将军的口。这酒倒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叫神仙留，虽说是村酒，可还能入口。只是这酒后劲大，将军们喝小心些。这是些肥羊肉，小老儿已经煮得稀烂，正好下酒。这些果子，是小老儿孝敬将军的，自家种的，与将军过口。
麻 哒：行了行了，少罗嗦，再取一只生羊腿来，我们自家烤了吃，肉煮烂了还有什么咬头？
高社长；有，有（吩咐伙计）再取一只羊腿来。（倒酒）小老儿敬将军一碗。
李 广：多谢，嗯，这酒不错，你们都喝点。社长请坐。
高社长：不敢，小老儿是什么人敢和李将军同坐。
麻 哒：嗐，让你坐你就坐！（给大家倒酒）嗯，好酒。
杜仲清：来，老丈请。
高社长：不敢，将军请。
李 广：酒好，肉也煮的好，高社长，我听你说这儿叫万福村？
高社长：是呵将军，这村子一半人以上姓高，原来叫做高家堡，后来孝文皇帝驾崩葬在霸陵，老爷们就把这儿改做万福村了。
杜仲清：我看你村上百姓倒还富足？
高社长：唉，都是些庄稼人，一年到头能吃饱饭，一家骨肉团圆，也就知足了。唉，如果没了三害，那就天下太平了。
麻 哒：什么是“三害？”
高社长：这——
杜仲清：我们是过路的，老丈说说不妨事。
麻 哒：对，说说。
高社长：这三害之一嘛，将军方才已经见到了，就是那霸陵尉。按理说我们本不归他管，可地方与他相邻，有时牲畜不晓事过了界，都被他杀了吃肉，一年也不知有多少牲畜入了他的口！他还故意叫人把牲口赶过去，不吃也要你拿钱来赎，还动不动以侵犯皇陵的大罪过压人，谁敢与他争执。
杜仲清：真是可恨！
高社长：牲畜还没什么，有时候小孩子打柴不当心入了禁区被他扣下，不教你倾家荡产不算完。也不知是哪家的王法！
麻 哒：这狗官！
李 广：还有两害是什么？
高社长：将军请再满上。
麻 哒：你快说呀！
高社长：我们这里百姓命不好，一面是皇陵，一面长安不远。每年秋天，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就来这里打猎，几百匹马，就在田里乱踩！进了村子，那更是无所不为，唉，百姓们不要说与他吵闹，多看一眼都是有罪，人家根本不拿咱当人呀。唉，来，将军请。
麻 哒：谁叫你们只会种草？你们若是像匈奴人一样家家有马有刀，谁敢欺侮你们？
杜仲清：麻哒，你又胡说了。
李 广：那么，第三害是什么？
高社长：其实，比起头两个来，这第三害算不得什么，是乡亲们乱叫凑数的，当不得真。
麻 哒：你少卖关子，痛快说。
高社长：这第三害是一只虎。
李 广：虎？
麻 哒：老头儿说笑话，一只虎算什么？明天我就帮你杀了。
杜仲清：就是，一只虎算什么？
高社长：将军误会了，我说的一只虎，乃是一只两脚畜牲。
麻 哒：怎么，老虎成精了吗？
高社长：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杜仲清：你说说，咋回事？
高社长：唉，这人本是我们一村的族人，十几岁上就给拉去当了兵，三年前回来了，唉，爹也死了，娘也没了，家人都不见了，倒也可怜。
麻 哒：他一看没什么指望了，从此后就成了个害人精是不是。
高社长：开头倒好，像个做下大事的汉子，牵一匹马，带着满满一口袋钱，马上还驮着个匈奴婆娘。见家里没人了。就把村里的闲汉们都找来，足足的喝了一个月的酒，当然，给我们这些村里的长者们也孝敬了不少。
麻 哒；这人不错呀。
高社长：再后来，他拿出钱来，买下十亩好地。春天的时候，他牵着马，扛着犁，后面跟着他的匈奴婆娘，一副正经庄稼人的样子，谁见了不欢喜！
杜仲清：后来就有事了吗？
高社长：可不是，他那马看起来肥肥壮壮的，就是不肯拉犁。他又不肯打，后来焦躁了，那马竟不吃不喝，成天就立在那岗子上，日夜嘶叫，那人也有股狠劲，就在岗子山陪那马坐，成天喝酒，醉了就哭，就这样，一直过了十五天，那马竟活活的饿死了，这不古怪吗？
[停顿许久
李 广：想必那是一匹上好的战马，那样的马怎么肯去犁地！
杜仲清：（大口喝酒）好马，好汉子！
麻 哒：后来呢？
高社长：那马一死，这一只虎也变了，他不让杀马吃肉，找两个人把那马像人一样埋了，还起个高高的坟头，自己坐在那坟前又足足喝了半月酒，自此以后，好好的一个人就转了性子，成了村里有名的恶汉，羞他的先人呢。我们这里有了孙子的人才蓄胡子，他连个儿子也没有，不过三十岁却留了好大一把胡子，自称虎大爷，谁叫错了拔拳就打。再也不肯下地干活儿，每日里只是喝酒赌钱，钱输光了输地，地输光了输东西，直到后来两口儿只剩下间烂草房。
麻 哒：你不说他上面还有哥哥吗，怎么不叫虎二爷？
高社长：羞他先人呢，他就偏要叫大爷。唉，他带回的匈奴蛮婆子，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干，更有一项不好，如果几天没肉吃，夜里便撕心裂肺地哭，她一哭，这虎大爷便要偷四邻的鸡狗猪羊，也没人敢和他争执，造孽呀。
李 广：嗯，这人我们怕是认识。
杜仲清：老丈，这一只虎的大名是不是叫高虎？
高社长：他——
[远处传来高虎叫骂声“妈的，老子如今穷了，赊几斤酒也这般推三阻四的，
不要惹得老子性起，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争吵声
高社长：看，正说着那话儿就来了。小老儿去看看。
李 广；不用，（厉声）晓骑尉高虎！
高 虎：（下意识的）在！
李 广：即来听令！
高 虎：是！（跑上，又有些迷惑）谁，谁在喊？
李 广；高虎，果然是你。
高 虎：将军，老将军！
[音乐起，高虎扑在李广膝下痛哭
李 广：我的娃，我的娃，这几年过的不痛快是吧！哭，哭，哭够就好了。
高 虎：老将军，高虎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你老人家了。（正襟，叩头）高虎拜见将军。
李 广；好，好，见过
高 虎：杜老哥，你好，麻哒，他妈的免崽子长这么高了。
麻 哒：高老大，我以为你狗日的天生铁石心肠，没想到还会哭。
杜仲清：麻哒！高虎，听说你还抢回一个匈奴女人来做老婆，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来，坐下说话。
麻 哒：来，喝酒。
高 虎：来，我敬老将军一碗（一饮而下）娘的，这些年咱总听着和亲和亲，眼见着娇滴滴的汉家公主们一个个给送出塞外让那些匈奴们享用。我想我这一回也给他和上一回亲，妈的咱不吃亏！
李 广：哈哈哈，有理，有理。
高 虎：来，杜老哥，我敬你喝。
麻 哒：高老大，啥时候带我去见嫂子？
高 虎：小王八蛋，你该叫婶！没大没小的。老将军，本该请你去家里坐，可我，我——
李 广：这里好，这里好，我们正好可以坐在这里围火长谈。
杜仲清：就是，家里太闷了，来，我敬你一碗！
[高社长惊慌跑上
高社长：救命，救命，将军救命！
高 虎：嗨！我这里正和将军说话，你这老头儿大呼小叫跑来做什么，要讨打吗？
杜仲清：且慢，老丈，发生什么事？
高社长：不好了，求将军救我一家老小性命！
麻 哒：怎么了说呀？
高社长：傍晚的时候，有一群衣着华贵，举止傲慢出来打猎的客人骑着四十多匹马往进了客店，虽说脾气大了些倒也没什么大事。不想，不想这些客人喝了半夜酒都醉了，如今将我家老小凡是男的都撵了出来，只留下女人们胡闹，这，这可怎生是好？
高 虎：哈哈，老头儿，平日找你赊些酒你总不爽快，这下你要糟糕了。
杜仲清：老丈，开客店遇上客人胡闹也是难免，进去好好央告一下，大不了再陪上一些酒肉就是了。
高社长：不，不成，那些客人们把大门紧紧闭上，不让靠近，一有人走近，就揭下墙上的砖瓦乱打，这，这可怎么好？听（笑声、骂叫声，女人哭叫声）。
杜仲清：这，这可太过份了。
麻 哒：妈的，简直是强盗！
高 虎：这班无法无天的家伙，到我的地盘上胡闹，老头儿，你敲锣召集村里的男人们，待我取了刀来和他们厮打。
高社长：全凭虎大爷做主，只是不要惹出事来！
李 广；高虎且慢，一个小小的客栈，四十几个无赖汉，何必要那么多人，走，我们去看看。
高 虎：看我，糜面馍吃糊涂了，就是，有老将军在还找什么人手。强盗呀强盗，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李老将军来动手收拾。
[叫喊声，哭声，笑声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