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场
时 间:紧接前场。白。
地 点:沙州莫高窟大云寺。
[幕启:湛蓝的天空下,远眺,宏伟的莫高窟全景宛如一幅镶嵌在金色沙海中的壮美画卷。
[在佛寺钟磬声和僧人低沉的涌经声中,一队百姓持香烛、扛佛像,默诵佛号,渐渐走过。
[舞台尽头,大云寺长老圆真法师带着云娘,象征性的给佛像沐浴、拂尘等。秋儿一旁侍候。
[合唱:
焚香斋戒素衣罗,
躬身施礼拜佛佗,
为人总有千般愿,
南无阿弥佗佛。
圆 真 夫人,请随老衲前堂用茶。
云 娘 多谢长老,我还要拜佛祈祷,发个心愿,秋儿,你把我们带来的布施交与长老。
秋 儿 是,夫人。
圆 真 哎呀呀,你们张家每次来都有布施发放,真让老衲感激不尽啊。
云 娘 应该的,长老不必客气。
圆 真 夫人请。
[圆真带云娘向一侧摆着供桌的佛前走去。
[圆真侍候云娘礼佛。
秋 儿 (冲圆真)哎,我说老和尚,你的布施还要不要?
圆 真 要,要,当然要么。(接近秋儿,欲夺施薄)拿来吧。
[秋儿迅速将施薄移向一侧,故意拿圆真逗趣。
秋 儿 急啥呢,少不了你的。听着!
圆 真 好好,圆真洗耳恭听。
秋 儿 (打开施布)布施如下:大云寺僧人,一人鞋一双,银子一两,另:送寺院砖茶五十块,灯油二百斤,银子一百两。
[正在一旁听得起劲的圆真,以为秋儿有意停顿,转身催问。
圆 真 念哪。
秋 儿 完了。咋?你还嫌少?
圆 真 哦,不不,破费,破费,太多了。
秋 儿 哦,嫌多,那本姑娘就从上面划掉五十两银子!(欲转身走)
[圆真急,拦住秋儿。
圆 真 不不,一两银子是施主的一份功德,老衲还是照单全收为好。
秋 儿 照单全收?
圆 真 照单全收。
秋 儿 那你就给我听好了——!
(唱) 相公夫妇仁德厚,
多为张家把福求。
倘若不把佛规守,
姑娘我,一拳打烂你这老光头!
圆 真 佛法森严,不敢,不敢。
秋 儿 还不一同随我查点布施?
圆 真 哦,对对,姑娘请!
[秋儿冲圆真轻声一“哼”,带着傲慢神情走下。圆真和尚紧随其后。
[云娘焚完香起身。
云 娘 (唱) 东望长安路漫漫,
常想家乡泪湿衫,
一别父母十余载,
生死音讯两茫然。
佛前长许思乡愿,
只求佛祖能成全。(哭泣)
恨暴政,结民怨,
安西千里泪不干,
东去长安难成愿;
各族百姓盼新天。
推暴政,还民愿,
东归长安我意坚。
到那时:灭蕃虏,归大唐,义旗高展,
千里瓜州奏凯旋!
河西处处春花绽,
议潮伴我把家还。
[秋儿上,圆真端着放着一只银茶杯的木盘随上。
秋 儿 回夫人,布施已经移交清楚。
云 娘 长老,布施不多,还望长老笑纳。
圆 真 哎,不少,不少,阿弥佗佛。夫人,请到这厢用茶。
云 娘 谢长老。
[云娘落坐,和尚将茶奉上。
云 娘 长老,我看你这大云寺的香火,倒也旺盛?
圆 真 唉,(念) 人逢乱世爱烧香,
可见民心思大唐。
哦,老僧信口乱说,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云 娘 我们张家与你交往多年,说了也无妨。
圆 真 唉,不瞒夫人,看着这几年香火旺盛,可有钱的没有几个。吐蕃人把这一带的百姓,可害苦了。别说百姓,就连安胡索儿这样的胡商首领,
都叫苦不迭,这不,他方才也托老僧为他开一座观音洞。
云 娘 怎么,他也要开一座窟?
圆 真 可不是嘛。夫人开洞,是为思念长安,为爹娘祈福;安首领开洞,是求菩萨显灵,打通丝绸之路,保他胡商永福安康。
秋 儿 哎呀,这可真巧啊。
圆 真 但愿你们两家洞窟,同日落成,同日开光。若真能如此,那可是我们大云寺的一大盛事啊!
云 娘 (若有所思地)但愿他和我拜的是一个菩萨!
圆 真 嗳,天下菩萨只一个,一定错不了。
云 娘 (自觉失口地)哦,对对对,长老言之有理。长老,今天寺里人这么多,有没有操外乡口音的人来此礼佛?
圆 真 专门礼佛的没有,倒是有一个外乡僧人,方才来寺里挂单。
张议潮 哦,操哪里口音?
圆 真 听口音是长安人氏。按他讲是禅定寺的和尚。
[云娘惊。
[秋儿欲说什么,被云娘按住。
云 娘 哦,长老,这位和尚现在何处?
圆 真 他说要找什么人,出去看看。哦,对了,他还在我那儿寄下了一个包裹,说是里面有重要物件,让我留心保管。
云 娘 (与秋儿同时)包裹?
圆 真 是,夫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 娘 (恢复常态)唉,思乡心切,听说有长安人,就想问问。长老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包裹,还是小心保存为好。
圆 真 这个自然。
秋 儿 长老,我家夫人思乡心切,想打听一下长安的事情。麻烦你帮我们把这和尚找来说几话好不好?
圆 真 这个不难,老衲马上去找。
云 娘 有劳长老了。
圆 真 这有什么,夫人布施给我们这么多鞋,就是为让咱给贵人跑路嘛。(下)
秋 儿 夫人!
(唱)长老所言若是真,
必是长安送信人。
当务之急须拿信,
是真是假自然分!
云 娘 秋儿,那吐蕃贡布大统领为人奸诈,等一会信使若是上回来的李勇李校尉便罢,若是陌生人,千万不可莽撞。
秋 儿 知道了。
[安福内呼:“安首领到——!”
[安胡索儿带着笑声,大步走上。管家安福随上。
安胡索儿 (大声大气地)小弟安胡索儿拜见大嫂!(施礼)
云 娘 索儿,不必多礼,快请坐!秋儿倒茶。
[安胡索儿坐。
安 福 小人安福拜见夫人!(跪拜)
云 娘 罢了,安福,这两年你倒发福了。
安 福 托夫人的福。
安胡索儿 他这人就是天生胆小,倒也老实忠心。嫂嫂,我大哥他……
云 娘 秋儿,你和安管家在门口坐坐,别让闲人走近。
秋 儿 是。管家,走呵。(二人下)
安胡索儿 对,放机灵些,嫂子,我大哥他……
云 娘 你大哥已先我们而到了,现在正在后面我家搭的帐篷中休息,等一会信使到了,我们一起进去相见。
安胡索儿 这……云娘,还是由你传话,大哥我就不见了吧。
云 娘 怎么,你们兄弟俩多年的疙瘩还是解不开?索儿,你一个大男人,心胸也未免太窄了些吧?
安胡索儿 这,其实我和大哥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些误会。信使什么时候到?
云 娘 方才听方丈讲,今天有一个操长安口音禅定寺的和尚来寺里挂单,恐怕此人就是信使。
安胡索儿 啊,人呢?
云 娘 马上就到。
安胡索儿 贡布顿珠是只老狐狸,要是让他闻到点腥味儿,那可就麻烦了。
云 娘 这你放心,信使虽然年轻,倒也机警老到。索儿,你大哥邀你共同举事的事,想得怎么样了?
安胡索儿 (面有难色地)这……
云 娘 莫非兄弟还有所担心?
安胡索儿 嫂嫂——!
(唱)吐蕃残暴难求生,
起义之事我同情。
胡人河西数万众,
需要三思而后行。
见了信使再商定,
小心行事无大凶。
云 娘 索儿,这次起义,事关重大,倘若没有你和你的粟特人部族支持,你大哥独木难撑呵。
安胡索儿 不是说回鹘,吐谷浑和吐蕃部族首领都在响应吗?
云 娘 可河西瓜沙二州,势力最大的是我们张家和你们粟特人呵。
[外面一阵喧闹,秋儿跑上。
秋 儿 夫人,夫人,可不得了啦。
云 娘 怎么了?
秋 儿 外头一群吐蕃兵,抓住了一个和尚,说是大唐奸细,已经带进庙里来了!
云 娘
(震惊地,同时)啊!
安胡索儿
[幕后高喊:“大统领到——!”
[贡布顿珠带众护卫,急匆匆地走上。
云 娘
(同白)大统领好!
安胡索儿
贡布顿珠 (不怀好意地)哟,张夫人,安首领,这可真巧啊,你们都在这儿。正好,今天我抓了一个大唐和尚,咱们一同审问如何?
安胡索儿 这是大统领的公务,我们不便参与。
贡布顿珠 哎,你们都是瓜州大户,事关地方安危,责无旁贷。(厉声地)大云寺方丈何在?!
[圆真匆忙走上。
圆 真 (边走边说)来了,来了。(对贡布顿珠双手合拾)老衲见过大统领。
贡布顿珠 大胆和尚,你竟敢私通大唐,窝藏奸细!
圆 真 (惊慌地)大、大统领,此、此话从何说起啊?!
贡布顿珠 从何说起?(看看云娘与安胡索儿)哼哼,咱家叫你当面对质!(对内)押上来!
[内众呼:“走!”
[浑身是血的李勇,被丹增重重推上。
李 勇 (唱)使命未果先落难,
至死不能吐真言!
贡布顿珠 (对圆真)老和尚,这位和尚是不是在你的庙里挂单?
圆 真 挂单不假,可老僧不知道他是不是奸细啊?
贡布顿珠 (对李勇)嗨!从长安来的和尚,你看看这庙堂之内,可有你熟悉的什么人?
[李勇抬头,渐渐将目光扫过。
李 勇 这几位,一看就是河西的有钱富户,我乃一介贫僧,只怕无缘相识。
贡布顿珠 那么张议潮呢,也不认识?
云 娘 贡布大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贡布顿珠 老夫随口一问,夫人休怪。
丹 增 (对李勇)说!
李 勇 不认识,也从未听说。
丹 增 胡说!(欲打)
贡布顿珠 罢了,(对圆真)老和尚,这个和尚的行囊何在?
[李勇对圆真暗示。
李 勇 出家人,四海为家,何来行囊。
圆 真 这……
丹 增 又胡说,抓到你时,问你出家人度牒何在,你分明说放在行囊之中。
贡布顿珠 (对圆真)哼哼,老和尚,你若不交出行囊,我让你这大云寺,变成火海!
圆 真 哎呀,不敢,不敢!不就是个行囊吗,老衲取来便是。
贡布顿珠 丹增将军,押他同去!
丹 增 嗻!(推圆真)走!
[丹增押圆真走下。
[圆真的离去,给在场的云娘、安胡索儿、李勇等,带来一种空前的压力。
[贡布顿珠带着阴险的神情,将站在一旁的云娘、安胡索儿等,一一环顾一番。
贡布顿珠 这等好戏,可惜躲在后帐的张议潮张大相公看不到了。
云 娘 大统领你慢慢问案,我一个妇道人家,先行告退。
贡布顿珠 且慢!今日之事,不弄个水落石出,谁也不能离开!来人,传护卫!
[众吐蕃兵涌上,场上空气十分紧张。
云 娘 (神闲气定地落座)那我就看一看贡布大统领的威风。
贡布顿珠 (狂笑)哈哈哈哈……
[圆真手捧包袱,呻吟着,一瘸一拐的被丹增押上。
丹 增 走!
圆 真 老僧年纪大了,被你这么一推,险些连骨头都摔断了。
贡布顿珠 休要啰嗦,拿来我看!
[贡布顿珠迅速夺过包袱,解开查看,只拿出一张度牒,未发现书信,顿时大怒。
贡布顿珠 (对丹增)书信何在?!
丹 增 小将不知。
李 勇 (显得轻松地)什么书信,原本无有。
[丹增拔刀逼向李勇。
丹 增 再不交出书信,我砍了你!
贡布顿珠 慢着!(对李勇)年轻人,有种,不怕死,好!只是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的,我这里有一套十八种刑法,无非是剥皮剜眼剁手,我让你变得
人不人鬼不鬼,再看你嘴硬不硬。来人呀,刽子手伺候!
圆 真 大,大统领,佛门圣地,你不能……
丹 增 滚开,再罗嗦连你这老和尚一并砍了!
云 娘
(同时开口)贡布大统领且慢!
安胡索儿
贡布顿珠 怎么,二位有话要说?
安胡索儿 这个,也没有什么话。
贡布顿珠 张夫人呢?
云 娘 (一横心)这和尚,我,我好象见过。
贡布顿珠 (大感兴趣)噢,夫人见过这个和尚?好,很好,可是在张府见的?
云 娘 (摇头)不,喂,这位和尚,你出家前的俗名可是叫李勇?
李 勇 (不明白云娘何意)这位夫人,我一人做事一人承担,我不认得你。
云 娘 你说,你是不是叫李勇?
丹 增 快说!
李 勇 这,是又怎样?
云 娘 呀,李勇表弟,果然是你!我,我是你舅家表姐云娘呵。
李 勇 表姐,云娘?
云 娘 小时侯,我还带你玩过呢。
(暗示地唱)那年长安初伏天,
姐姐带你霸桥边。
表弟年幼不知险,
失足落进死水潭。
不是姐姐拉上岸,
岂能今日站眼前。
表弟你睁大眼睛仔细看,
想想表姐旧容颜。
李 勇 (渐渐明白云娘之意)表姐?果然是云娘表姐,表姐!
云 娘 表弟,你受委屈了。
安胡索儿 恭喜大嫂呵,今日姐弟相认,我一定要摆酒祝贺!
云 娘 多谢安首领,就看贡布大统领肯不肯给我一个面子了。
贡布顿珠 (奸笑)张家是河西名门望族,我贡布怎敢不给夫人这个面子。只是这亲戚认的太快了。不会有假吧。
云 娘 我舅家表弟,怎会有错?
贡布顿珠 如果认错了呢?
云 娘 这,听凭大统领发落!
贡布顿珠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安胡索儿 大统领,你也太认真了吧。
贡布顿珠 不敢糊涂,人命关天嘛。(翻开度牒)既是亲戚,想必情况都熟。张夫人,你表弟出家在长安哪个寺院?
云 娘 禅定寺。
贡布顿珠 (急)你表弟俗家住在哪里?
云 娘 兴庆坊贤后巷。
贡布顿珠 (厉声)不对,这上头明明写着永平坊槐树巷!
李 勇 我家原来在贤后巷,槐树巷是后搬的,表姐不知道。
丹 增 (打李勇一个嘴巴)再出一声我剁了你!
云 娘 表弟休怕,一切自有表姐。
贡布顿珠 算你们聪明,我再问你,你表弟今年多大年纪?
云 娘 这个……
丹 增 说!
安胡索儿 你喊什么?没上没下的东西!
云 娘 (沉吟)我离开长安十年,他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
贡布顿珠 不对,这上头明明写着二十岁!张夫人,你不会连你表弟的岁数都记不清了吧?分明是假的!
丹 增 来人,拿下!
安胡索儿 (挺身上前)我看你敢!
云 娘 你们不要吵,待我算来。(伸指算)表弟生在文宗开成元年,是属猴的,十七、十八,十九,果然是二十岁。
贡布顿珠 那夫人怎么说是二十一岁?
云 娘 这……
贡布顿珠 说呀。
云 娘 大统领不知,我们汉人是讲虚岁的。
安胡索儿 对呀,我们粟特人也爱讲虚岁。
贡布顿珠 早就听说张夫人机警聪明,口齿伶俐,领教了。
安胡索儿 大统领,再要问下去,就太不给面子了吧。
贡布顿珠 好,既然是夫人的表弟,我自然要给个面子,放人!(气呼呼地一拂袍袖)走,告辞!
云 娘 多谢大统领,大统领慢走。
[贡布顿珠下,丹增追上问
丹 增 大统领,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贡布顿珠 你急什么,出水才见两脚泥呢。
[二人带众番兵下。
安胡索儿 云娘,我送他们出去,晚上过来详谈。(喊)大统领慢走,我来送你!(下)
[圆真与秋儿扶起李勇,云娘示意秋儿望风。
云 娘 表弟,你伤的不重吧?
李 勇 没事,都是皮外伤,多谢夫人搭救。
云 娘 要叫表姐,不要叫错了。
李 勇 是,表姐。
云 娘 那件重要东西在……
李 勇 (看圆真)我放在……
圆 真 (一拍额头)看,把老和尚吓糊涂了,方才我去取包裹,动作慢了些,被那丹增一推,好像一封书信掉在床底下了,绊得老和尚腿都
瘸了,哎哟好疼,哎哟好疼。
云 娘 你这一跤绊的好,我再赠你白银百两。
圆 真 (高兴地)多谢夫人!
秋 儿 腿不疼了?
圆 真 这不是病也怕银子嘛!
[众大笑。
——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