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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柿子树(4)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02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时 间:紧接前场,夜
    [景同前场,八月十五夜,  月似银盘,清辉溶溶
    [李家屋前空场上,  三爸、李木德、李水德喝酒谈心,大哥李金德蹲坐在一侧,捏着兄弟带回来的纸烟,不紧不慢的吸着,心满意足
    地嘻笑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李水德:来,三爸,再喝口酒,把咱李家的根源细细说一说。
三 爸:好,好,酒够了,喝太多了。咱们李家,最早听说是尧的大法官皋陶之后,当时的法官官名叫大理,就是讲道理的理呀,所以后人以理
    为姓,多年演变,成了如今这个李字。
李水德:呵,原来是讲道理的理,看来我们姓李的是一定要讲理的。
三 爸:上古之时,人烟稀少,经常迁徒,所以氏族没有什么影响,到了秦汉之际,天下一统,李氏便有了陇西郡和赵郡两大名门望族,比如
    汉代我们陇西的名将飞将军李广,算来我们都是他老人家的后世子孙哪。
李木德:原来咱们是李广的后代啊。
三 爸:到了南北朝和隋唐,那就更不得了啦,李家人先出了西凉王李,李景之后七世,唐太祖李渊又做了皇帝,自此我们李姓就成了天下第一
    大姓。我们李姓族人,大诗。人李白在诗里说“我李百万叶、柯条遍中洲”就是描绘当时我们李姓在中国各地的盛况。但无论李姓人走
    多远,都称自己为陇西人氏,家中堂号必称“陇西堂”
李水德:呵。怪不得我小时候见家里有一块“陇西堂”牌匾,原来是这么个原故。
三  爸:不光咱们,普天下的李姓都奉陇西堂三个字为堂号的。
李木德:是了是了,有一次听李宗仁司令长官训话,他说他是陇西人,我还奇怪,他明明是广西人嘛,原来是因为自己姓李的缘故。
三  爸:二千年来,我们李姓出皇帝二十五人,宰相二十九人,封王封公侯者五百一十人,大将军五十二人,太守、刺吏知府类官员不计其数!可
    谓中华第一大姓。
李木德:三爸,来,喝酒。三爸,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  爸:读书呀,我手里还有我们家这一支自明代从陇西移居陇南十多代人的家谱,这家谱,将来少不得要传到你们兄弟手上。
李水德:大哥,来,你也喝一杯酒。
李金德:辣,不好喝,嘿嘿,烟好抽。你们喝,  三爸,喝,喝!
三 爸:好,好,近来我爱读西洋史,总在想,西洋文明自古希腊到罗马帝国,文明虽然不及我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也有近三千年文明史,可欧
    洲面积虽不大,却始终分为数十个小国,虽然有短时的统一和联盟,也常常是以利害而合,以利害而分,终究不像我们中国,两千年来
    统一多分裂少,你们说是什么缘故?
李木德:三爸说什么缘故?
三 爸:这次要的嘛,他们虽然都是白种人,却没有中国有古老的姓氏血缘关系,血缘上没有认同感自然不能合在一处。
李水德:三爸,那主要的呢。
三 爸:纵观欧洲文明史,他缺少一个“士’’的阶层,就是“士为知己者死”的那个士,说白了就是读书人呵,读书人都读的是一样的坚贤书,
    圣贤书里的文化精神就是“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我们中国,正是有了这些忧国忧民的文人志士,才使中华文明经久不衰。西
    洋人遇着事爱讲利害,自然难成大器。
李木德:三爸,高论,高论。
李水德:(带几分酒意)三爸虽然说得好,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三爸你说,当今中国,内战不断,外患丛生,  日本鬼子的侵略军, 已经寸丁到黄
    河边上了,姓李的做汉奸卖国贼的不少,积极反共消除异己的也不少,我们能和他们讲血缘、血脉吗?这个问题应当用阶级的眼光来分析。
    普天之下,只有劳苦大众才是真正的血脉、血缘关系。
李木德:你懂什么?你们共产党的那一套有什么好?马克思的那一套根本不不适合中国的国情!被你们这些思想激进分子拿来死搬硬套,把中国社
    会搅得一团糟!
李水德:你先说是谁把中国社会搅得一团糟?
李木德:你们共产党!你看看咱们这,有几个真正的大地主大资本家?都是些小门小户,富裕地主也都大多是勤劳致富,你们为什么要一下把人家的
    土地财产剥夺干净?中山先生倡导耕者有其田,其实也是要限制大地主的土地和财富,但手段可以不那么激烈嘛。
李水德:你懂什么,你离开家就当兵,你缺乏对中国社会的根本认识,我在平原地区搞过社会调查,在一个相对富庶的地区,百分之七十是贫农和
    雇农,百分之二十是中农和下中农,地主和富农加起来,不过占总数百分之十,可就是这百分之十,却占有耕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五以
    上,这样的社会合理吗?你说地上是勤劳致富,错了!在我调查的地方,地租和高利贷平均四十到五十,有的地方高达百分之七十到八十,
    还有什么驴打滚,翻三翻等等。这些你知道吗?广大农民已经被地主富农压榨的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境地了。    ·
李木德:这,这也是国民政府法令禁止的嘛,还不是你们共产党,扰得国家动乱,政令不能统一。 
李水德:胡说,你们国民党本身就代表着那些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利益,你们当然不会伤害自己的根本了,这就是蒋介石“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的根本原因!(两人越说越激动,站了起来)  
李木德:胡说,“四一二”事变是你们共产党人要暴动!
李水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木德:三爸,你是知书达理的人,你说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
李水德:三爸你说。   
三 爸:这,国民党好,共产党也好,就我这老百姓不好,行了吧?   
李金德:对的对的,—都好,就我不好,大哥是瓜的,嘿嘿。   
    [停顿半晌   
三 爸:你们俩的脾气,都像你爹,凡事爱认个死理。唉!
李木德:三爸,听说我爹当年中了进士,是要放知县的,他怎么又回家办起小学堂来了?   
三 爸:嗨,那时的社会,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来,大清国,该完了,官吏腐败,民不聊生。你爹在京城接受了维新思想,一心想办新式教育,
    想教育救国嘛,这才带着我回到家乡, 卖掉田产,办了这竹林小学。谁想到,唉,在当今的中国,不幸生于乱世,办什么都难呵。
李木德:三爸,你的学校如今怎么样?
三 爸:能咋样?兴旺时有一百多人,教师七八个。如今,学生剩下十几个,教员只剩我这一个半老头子喽。有几个读书好、有望升学的,让师管
    区一麻绳捆去当兵了,前天,我最好的一个女学生,又让家里给卖掉了,唉,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于乱世呵。
李水德:三爸,你那些学生,都是被二哥的三十四集团军捆走的,问他要人呵,  哼,普天之下,没听说过靠抓壮丁的军队能打胜仗的。
李木德:抓壮丁怎么了?你们不服来和我第一军交交手试试呵,张国焘、徐向前让我们从湖北追到甘肃,敢交过一次手没有?
李水德:你别吹牛了,咱们交过手!
李木德:交过手,在哪里?
李水德:你不是78师吗,我当时在一方面军红一师,在山城堡,你是哪个旅?
李木德:廖昂旅。你是红一师几团?
李水德:13团,记得吗?
李木德:正是我们正面突击的那个团,你在干什么?
李水德:副连长,打冲锋的。
李木德:我当时是营长,咱们兄弟差一点就碰上面了。   
李水德:山城堡之战你没被我俘虏算你幸运。
李木德:你们红军趁我部火力没有展开,突然袭击,三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李水德: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是我们毛泽东主席的一贯主张,谁让你们贪功冒进?最后怎样,你们营除你之外跑回去几个?
李木德:(目露凶光)娘的,要不是西安事变狗日的张学良,光凭我天下第一军,早把你们共产党灭掉了。
李水德:你吹什么牛?蒋介石几十万大军打了十几年都没把共产党灭掉,就凭你小小的第一军?做梦吧!
李木德:反了你了,臭小子敢跟我犟嘴!
李水德:我早就反了你不知道吗?
李木德:我,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李木德要扑上去,李金德和三爸拦
  娘:放开,不要拦,让他们打,看能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不?
众 人:娘,嫂子。
  娘:打,打呀,互相打不过瘾再打你哥,打你三爸,打我这老不死的娘,打呀!你们不打,我自己打。(打自己耳光)打我这老不死的,养下一窝畜牲!   
众 人:娘!娘!嫂子!   
    [李金德上前跪倒扶住   
李木德:娘,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
李水德:娘
  娘:金娃子,你把他们两个的行李收拾一下,送他们走,出了这个门,看他们咋打咋杀去,咱们眼不见为净!
二 人:娘,娘。
  娘:别叫我,我不是你们的娘,我也不认得什么共产党、国民党。
三 爸:嫂子,你别生气,大家今天都是因为高兴,沾了些酒,年青人嘛。
  娘:让他们走!
三 爸:跪下,快给你娘跪下。
    [二人迟疑着跪下,李金德也跟着跪下
三 爸:嫂子,你看,娃娃们都给你跪下了,算了吧。
  娘:金娃起来,又没你的事。    ·
李金德:娘,我是哥。
  娘:唉,起来,都起来吧。娘的房子小,可把你共产党国民党还都能装下。你们都是亲兄弟嘛,亲兄弟有个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揪住了打,打
    个你死我活,娃,让外人看着了笑话呢,左胳膊和右胳膊打仗,打过来打过去是伤自己着呢!十指连心,娘心疼啊!
三兄弟:娘,别说了,我们错了。
  娘:知错就好,酒不要再喝了,乱性哩,早睡。金娃。
李金德:娘。
  娘:罢了把你的旧衣服拾上两件给你两个兄弟换上,在我的家里再不要穿公家的衣裳。听见了吗?
三兄弟:是,娘。
     ----光渐收
    [叙述者画外音:“尽管在奶奶五十大寿的那一天晚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我仍然可以肯定的讲,那一天是奶奶后半生最快乐的一
    天了。听三叔说,那天晚上他睡在奶奶的大炕上?奶奶屋里的油灯久久地亮着,灯下,奶奶盯着三叔熟睡的脸,不时地去摸一摸,看一看。
    三叔说,奶奶从小对他很严厉,他一直很怕奶奶。可在那个晚上,二十六岁的三叔第一次有了扑到奶奶怀里大哭一场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知
    道这是怎么了。那个晚上还有一个人没睡,那就是我那个当土匪的四叔。他在黄昏的时候就来到家门对面山坡上的树林里,瞪着血红的眼睛,
    狼一样的望着自家的小院,望着几个哥哥,三爸、还有娘,他很想回家给娘祝寿,但他不敢,他知道娘饶不了他,几个哥哥也饶不了他。月
    亮升上来的时候,四叔开始喝酒,他喝了好多的酒,下酒菜就是奶奶屋里那盏微弱的油灯。天快亮的时候,四叔准备回去,站起来后就吐了,
    吐的是血,看来老人们说酒能伤身这话没错。”
    [西北民歌“哎哟哟”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