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时间:下午。
[午后的小院十分安静,李俊红与孙跃进唱着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上。夫妻二人满面春风,手提着生日蛋糕、食品和酒等。
李俊红 哈哈哈!你这个家伙,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才知道,你还会唱歌。
孙跃进 老婆,牛皮不是吹的,像我这样成熟的男人,你会不断地发现我的优点的。
李俊红 行了吧你。爸、爸,我们回来了,生日快乐!
孙跃进 爸爸,生日快乐!
[张妈扎围裙上。
张 妈 哟,是二菊和小孙回来了吗。
李俊红 张妈,你老人家怎么在这儿呢?不是说您和我爸年底下才办……
孙跃进 去去,啥时代了你还是死脑筋!现在就兴个先上车后买票,干革命只争朝夕嘛,对吧张妈?不对,妈、妈!
李俊红 那个,对、对,那我以后也叫妈了,妈!
张 妈 (这才明白过来,又羞又气)胡说啥着呢?我把你这两个夯客!今个天不是你爸七十岁的生日吗,你大姐身体不好,我过来给帮着做个臊子面。
什么叫个先上车后买票?你张妈当给了一辈子的居委会主任,违法乱纪的事情就没有干过。
李俊红 啊,错了。(骂孙跃进)都是你,成天价胡说八道,看张妈生气了吧。
孙跃进 张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低估了你老人家的政治觉悟,惹你老人家生气了,该打,该打!
李俊红 就是该打。张妈,我们都是您的晚辈,您就别生气了吧。
张 妈 我没有生气。
孙跃进 就是就是,迟早是一家人,我不过是叫早了一点儿。我知道,张妈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妈——张妈?
张 妈 (笑)小孙你这个娃娃,官没有当上去觉悟也低下了,话也会说了。
李俊红 张妈,您不知道,他现在在我们群艺馆可是大红人儿,可火了。说了您都不信,我跟他结婚都快二十年了,愣不知道他懂乐器,那手风琴
拉得溜的!把我们馆里那几个搞专业的小娘们儿都给震了,眼睛瞪得这么大,跟包子似的。
孙跃进 嘿,别说你,就连我都忘了自己还会拉手风琴了。这些年,在机关就想着当官当官当官,搞得我连人味儿都快没了。现在,一只手风琴在
手,在崇拜者羡慕的眼神下,我又找回了做男人的感觉。
李俊红 啥样儿?
孙跃进 爽!
李俊红 小子你得给我当心点儿,别以为你和那几个骚娘儿们眉来眼去我没看着。你要敢起坏心,我就亲手铡了你!
孙跃进 不敢,不敢。张妈还在呢,你干什么?
张 妈 你们两个喧一会儿,我看菜去。
李俊红 慢慢,张妈,您坐,我们来了您就甭管了。
孙跃进 对、对,我包了。我这个人,吃饭前不下厨房干一会儿活,吃不下饭去,习惯了。
张 妈 算了,我都做好了,你们不用动了。老的个就爱吃个我做的臊子面。
李俊红 您做的臊子面远近闻名啊,谁不爱吃。
孙跃进 就是,还得过奖呢。
李俊红 是吗?
张 妈 去年兰洽会上我去表演了一下,得了个银牌。
李俊红 哟,张妈,您可真了不起。
孙跃进 这都是国粹呀。张妈,哪天你也教教我,别让它失传了。
李俊红 张妈,说了半天我爸呢?
张 妈 上澡堂子去了,叫老的个洗得白白的,换上一身新衣服,过寿呀。
孙跃进 大姐也不在,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
张 妈 好着呢,刚让我撵着到楼上吃药去了,缓一会儿就下来呢。
[李大穿中山装、牛仔裤、旅游鞋,口哼小曲上。
张 妈 哟,那不是回来了吗?
[众人被李大新潮的装扮惊呆了。
李俊红 爸,爸!
李 大 咋了,你们叫电打下了吗?
孙跃进 爸,哈哈!爸,哈哈哈!穿得真新潮。
李俊红 爸,这牛仔裤是谁给你买的?
李 大 四菊买下的,名牌,这东西好,结实。
李俊红 鞋呢?
李 大 大菊的儿子我的孙子虎子买下寄着来的,轻轻的、软软儿的,走开像是踩着云彩里了,神仙呀。
张 妈 对着呢,上头是老子,中间是儿子,下头是孙子,这个老东西疯了!
孙跃进 好,挺好,就这件衣服……
李俊红 对、对,爸,我们刚好给你买了件茄克衫,现在就换上。
李 大 这还有讲究呢吗?
孙跃进 (边帮李 大换衣边说)当然了,人是衣裳马是鞍嘛!茄克衫好啊,不管多大官,都穿茄克衫;不管多大肚,都穿健美裤嘛。
李俊红 哟,爸,可真精神,怎么看怎么不像七十岁。
孙跃进 什么话!整个儿一个正当年的棒小伙儿。
[张妈用爱慕的眼神儿看着李大,李俊红觉察。
李俊红 孙跃进,走,跟我去厨房。
孙跃进 等一下,我——啊,有情况。(与李俊红急下)
李 大 看啥呢,认不得了吗?
张 妈 就认不得了。你现在是山药蛋开花赛牡丹——老来俏哇。
李 大 你看你,这不都是你领导得好吗?
张 妈 站开些!儿女们都回来了,看着了这是啥印象?
李 大 啥印象?老房子着火了嘛,没救了。
张 妈 我看我还是先回。
李 大 咦,不是说好了一搭吃饭呢吗?
张 妈 我,我识着不好意思,你们一大家子儿女呢,我还是算了吧。
李 大 哎,那不成,你不能走!你要不参加那我也不参加了。我们一搭走。
张 妈 老东西,我跟你开玩笑着呢。你看你穿得像个新版的人民币,我也回去换个衣服去。
李 大 那不成,不成,我把你陪上一搭走。
张 妈 价你行了啥,让人笑话呢。你等着,我就来。
李 大 快些哦。
[张妈下,李大坐下喝茶。李青果上。
李青果 爸,生日快乐!
李 大 这个娃娃,怎么才回来?
李青果 我去给你买礼物去了。哟,新衣服穿上啦,站起来,站起来我看看。真不错,整个儿一个老帅哥,裤子穿着合适吧?
李 大 好着呢,就是有些紧。
李青果 那是不习惯,穿惯了就好了。我大姐呢?
李 大 楼上吃药去了。
李青果 身体没问题吧?
李 大 住了几天院,养了几天,松多了。
李青果 我大姐夫呢,还天天买彩票?
李 大 改了,看电话亭着呢,人看着也合适了。
李青果 这就好。爸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好表,来,戴上。(给李大戴表)
李 大 哎,我一个老汉,戴这么好的表干啥呢?
李青果 老了才要戴呢。你戴上这块表,以后不管我在不在身边,一看表,就像看见我一样,好不好?
李 大 好,戴上。(停顿)、丫头,你是不是要走呢?
李青果 爸,你,怎么知道?
李 大 我看见你房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停顿)那个男人离掉了?(见李青果点头)你,你们两个一搭走呢?(见李青果点头,停顿)不走不成吗?
李青果 我们跟南方的一家杂志社联系好了。走了,走了清静些。爸,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我今天就不该说……
李 大 谁说不该说?我是你亲爸,给我不说了给谁说呢?我不生气,生啥气呢,你把路走到这搭了,哪里还走回头路呢,只有往前走。走,走了也好。
李青果 爸……
李 大 头几天,我去把那个男的打听给了一下,人好着呢,没有啥坏名声,都说着心好,有才华,就是人长得老些,难看些,好着呢。你给他说,
把那一嘴的胡子剃掉去,有学问不在胡子上,兰州人的规矩,屋里有老人的不能留胡子。
李青果 爸,我记下了,我让他把胡子剃掉。
李 大 嗯,这就好。
李青果 爸,你再像小时候那样带着我转转文庙吧,再给我讲讲咱文庙,万一拆了。我回来就见不着了.
李 大 胡说,谁敢拆我的文庙?这几天我天天都跑文庙的事情着呢。我把
呢。我听说这个事情市长都过问了,我看他谁敢拆,老命豁给呢!
李青果 那就好,但愿咱文庙好好的,爸爸你也一直好好的。(与李大边说边下)
[三菊李志娟提一小皮箱,脸色苍白,梦一般飘进,段军跟在后面上。
段 军 哎哎,你说话呀,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天你都上哪儿去了?
李志娟 我上哪里去了?哪里也没有去。现在我才知道,天下这么大,没有一个我能去的地方。我提着皮箱,在黄河边上走呀走呀,就不知道路在哪
里呢。真想着一头扎着黄河里,那就啥事都没有了。啥烦恼都没有了。再一想儿子、我爸,我实话是死不了活不成哪!幸亏我还有个爸呢,
还有家呢,心里不想来-脚自己就走过来了,就是,我还有个家呢。我爸最爱我了,我不管做下啥事情我爸都原谅呢,他是我爸,这是我的
家呀。
段 军 这究竟是咋回事吗?你怎么会突然……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多累,不敢告诉你家里人,发动了多少朋友、同事出去找你!
李志娟 找啥呢。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一封信吗?
段 军 可你信上说——志娟,你信上说的,不是真的吧?到底有没有,那个男人? (见李志娟点头)这不可能!你,你说,他是谁,是谁?你说话呀,
是不是经常和你在一起做生意的那个东北人?(见李志娟点头)多长时间了?
李志娟 一年多了。
段 军 什么,这么长时间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你连这样的男人都看得上,你可真是,咳!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这个人说话
口气太大,花钱太冲,眼不聚神,让你提防点儿吗?没想到你会跟他——恶心真他妈让人恶心!你不是要和他一起走吗?怎么又不走了,啊?
李志娟 就是要走呢,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了。我把我这几年挣下的钱,连同我的下半辈子,都交给这个男的了,结果……
段 军 结果怎么样?啊哈,他拿走了钱把你留下了,对不对?连这样的人都会抛弃你,你是报应、活该!这小子要是落在我手里,我让他后半辈子生活
不能自理!
李志娟 骗子,都是骗子,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段 军 你闭嘴!在这件事上受伤害的是我,你,你这个女人,谁给你这样说话的权利?难道你不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不光是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我!
毁了我!
李志娟 段军,对不起,我想好了,咱们离婚吧——离了婚,我做的事情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段 军 怎么能没有关系——离婚,你说离婚?
[李志娟点头,段军颓然坐下。屋里头,传来孙跃进两口子欢快的二重唱声音。稍停,孙跃进跑上。
孙跃进 咦,你们小两口来了。段军,我就知道,今天是老爷子七十大寿,再忙你也得来!等一会儿咱们好好喝一杯。咦,三妹这是怎么了?
段 军 哦,感冒了,有点儿不舒服。
孙跃进 吃药了没有?三妹,进屋歇着吧。
李志娟 二姐夫,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了。
段 军 就是,不用,我陪着就行了。
孙跃进 好,好,段军,请教你个事,我们群艺馆都是老房子,老鼠特别多,听说你有办法,教教我。
段 军 行,行。其实很简单,你抓住一只耗子,用彩笔把它画个大花脸再放了,别的耗子看见就害怕,就都搬家跑了。
孙跃进 这个主意倒挺新鲜,我试试。咦,那只画过的耗子猛然撞上了也挺恐怖的。
段 军 没事,老鼠是群居动物,它会一直追着自己家族的老鼠跑,不会单独留下的。
孙跃进 哦,原来耗子也是恋家的动物啊。(听见李俊红在内喊)来了来了。好,你们坐,我先进去了。(下)
[停顿,屋里传来孙跃进和李俊红的歌声。
段 军 好吧,既然你提出来了,那就离吧。孩子怎么办?
李志娟 你那么忙,能管娃吗,当然跟我。
段 军 行,房子归你,东西也归你,我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就行了。
[停顿。。
李志娟 段军,麻烦你个事。
段 军 你说。
李志娟 今天是我爸的七十大寿,我们的事能不能明天再说?
段军行,今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志娟 谢谢了。
[停顿,屋内传来歌声。
[李大与李青果说笑上。
李志娟 爸。
段 军 爸,给你老人家拜寿来了。
李 大 好,好,你们一来人就齐了。
[另一侧李大菊与傅和平上。
李青果 (跑过去)大姐,你这两天怎么样,好点儿了吧?哟,大姐夫,穿上新衣服了?
傅和平 给爸过寿呢嘛。
段 军 大姐,你好点儿了?
李大菊 没事,好了,全好了。
[孙跃进和李俊红上。
李俊红 哟,都来了。大姐,气色挺好,身体好多了吧?
李大菊 没事,好了。
傅和平 爸,你看,也没有给你买啥东西……
李 大 这么多东西还买啥呢!其实呀,只要你们都好好儿的,比给我买啥都强!咦,你们两口子都来了,电话亭谁看呢?
傅和平 我请了个朋友帮一会儿忙,没事。
李青果 大姐夫,电话亭生意怎么样?
傅和平 好,太好了,照这么下去一个月能挣两千多块钱。
孙跃进 那你那个彩票……
傅和平 不买了,一张都不买了!
李 大 这就对了。你们说,三轮车子左转辘比右转辘转得快是啥原因?
傅和平 爸现在说话深刻得很,我猜不来,段军行呢。
段 军 嗯,左边比右边快,掉沟里悬空了吧?
孙跃进 不对,爸这话可学问大了,弄不好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才能解释。
李 大 没有那么复杂,左转辘比右转辘转得快是转弯着呢嘛。现在人要想跟上时代,就是不能捏住闸了死踏,脑子要经常转个弯呢。
[众人点头称是。电话铃响,众人纷纷摸手机。
李 大 (自腰间掏出小灵通,大声)喂,对着呢,娃娃们都回来了,你也快些。好,好,就这么。(关机)张妈,马上就来了。
李青果 爸,还有个小灵通吗?加上BP机,你现在是武装到牙齿上了。
李 大 嘿嘿!张妈认得电信局的人,能便宜些,就给我、门口卖冰棍的石老汉、钉鞋的小王我们几个人一人买了一个。这东西好,尕尕儿的,精巧得很。
孙跃进 我听说通话效果不好。
李青果 就是,要转着打呢。 ·
李俊红 还有个别名,叫喂喂操。
李 大 胡说啥着呢?电信局的张主任给我们教了一招,遇上信号不强,就这么,一个手扶住墙,一个腿子提着起来,这么打就成了。天线地线都接通了。
[众人大笑。
李 大 价对了,笑一下就吃饭,娃娃们呢?
李俊红 儿子要考高中,在学校补课,晚一点儿来。
李志娟 我,儿子在寄宿学校呢,来不了。
李 大 你呀,平头百姓上的啥贵族学校?除 了一身的坏毛病再啥都学不下,快快接着回来!
李志娟 我下学期就转着回来。
李 大 好,现在进房子,喝酒、吃面!
[众人喧哗下,暗转。
[灯渐亮,夜。大槐树石桌边,傅和平、孙跃进、段军三人在喝酒。傅和平和孙跃进唱着酒曲儿,段军喝闷酒。
孙跃进 (唱)一个尕老汉哟哟,
七呀七十七么哟哟;
再加上四岁呀兹伊呀,
八十一呀么哟哟。
满堂喜,都不喝;巧啊巧,都不喝;八大仙哪你喝上。大姐夫,喝!
傅和平 好,我输了,喝。
孙跃进 啊呀,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真舒服呀。
傅和平 你当领导的还能少下酒喝吗?
孙跃进 我那叫什么领导!一个小小的科长,撒泡尿就能飘起来的官儿,说白了就是一个大跑腿的,干的都是些打狗支桌子、撵鸡关后门的差事——
兰州话后面怎么说来着?
博和平 吃的月牙子点心,喝的展叶子茶,坐的热板凳。
段 军 这话啥意思?
孙跃进 吃喝的都是别人剩下的东西嘛。陪着领导喝酒,真遭罪呀,要一直赔笑脸,一晚上下来,脸都笑疼了;划拳连个巧端都不敢出,尽是高升啊
高升,能不输吗?还不敢醉,喝死都不能喝醉。
傅和平 兄弟,这我知道。我在单位的时候也侍候过几天领导,跟上喝了一正月的酒,天天喝醉,没有坐过沙发,没有划过拳,就是领导带的酒坛子
嘛。
孙跃进 我那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当个官,爱当官。其实我是学音乐的,为了做个官,专业扔了,连做人的乐趣都快没有了,真是想不开。
傅和平 就是,人有时间就钻掉牛角尖了。说实话,刚从单位下岗那一阵子,我羞得连人都不敢见。后头搞上这个电话亭,第一次从别人手里接过来
四毛钱,手都抖着呢。就害怕碰上个熟人。这两天我转过一想,我*自己的劳动吃饭着呢,有啥丢人的呢?心情一好,生意又红火,现在见
着谁都想笑呢。人哪,就害怕自己把自己夹住,那就罢了。
孙跃进 咦,段军,喝慢一点啊。整个晚上,没听你怎么说话,光见你喝酒,别喝醉了。
傅和平 你放心,认得几十年了,啥时候看见段军喝醉过。
段 军 现在的酒越造越淡了,就不是给男人喝的。我今天倒是真想喝醉一次——醉了好哇,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可我怎么越喝越清醒啊!
孙跃进 段军,我看你气色不好,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段 军 是,压力挺大。可我不怕,我怕过什么?十八岁扛起枪上战场,真枪实弹地打过仗,回来上警校、当刑警,什么样的罪犯我没见过?哪一年不
在生死线上滚几个来回?我怕过吗?什么样的压力我没经过?告诉你们,前几天我们刚刚破了一个典型的黑社 会案子,开头上面有人通风报信,
几次抓捕都失败了,逼得我每一次汇报案情都请分局长、政委和主管副局长同时到场,少一个人我不说。政委问我为什么,我瞪着他们三个人
说,因为你们三个中间有一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给老子小心点儿,迟早会落在老子手里!气得局长、政委头发都立起来了,拍着桌子骂我混蛋。
那些天的压力大呀,我是扛着一座大山在工作。可我不怕,有党、有政府和老百姓撑腰,我会怕你一个腐败分子?最后主管刑侦的分局副局长
还是让我送进监狱去了。
傅和平
好,厉害,是条汉子!
孙跃进
段 军 我长这么大怕过什么?我,段军,甘肃省赫赫有名的刑侦专家,犯罪心理学硕士,山东好汉的后代,五一奖章的获得者,两次一等功、两次二
等功、三次三等功的获得者,我是个顶天立地响当当、硬梆梆的大好男儿,我怕过什么,啊?我原以为我这个三十八岁的男人周身都是铁打的,
没有我扛不起来的事!可是今天,天塌下来了!今天我才知道,我是个多么软弱的人哪,一个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在我的心 上狠狠地扎了一
刀!看,看见了吗?它在流血,一直在流血呀。我疼,疼得要命,却又喊不出来,我只好把它盛在酒杯里,再一口一口地喝下去……这血的滋味,
是又苦又辣呀。
傅和平 段军,到底发生啥事情了,啊?给我们说一下啥。
段 军 嘘,不说,不能说,最高机密,杀了我的头也不能说。来,喝酒,喝酒呀。鲁迅说:我一个也不宽恕。我也不宽恕,决不宽恕,不宽恕!
孙跃进 天呀,这是出什么事了?
傅和平 不要胡说,段军是喝多了。
段 军 没有,谁说我喝多了!来,再喝。
[李大笑吟吟地背手上。
李 大 怎么,还喝着呢吗?
傅和平 爸,你睡醒了?
孙跃进 爸,快坐。
李 大 唉,老了。不该睡觉的时候就睡着了,该睡觉了可又清醒了。
段 军 爸,我再敬你一杯,祝你老再活个七十。
李 大 不敢那么活,那么活成了妖精了。来,你们也喝呀。
傅和平 喝,喝,爸,今个天高兴吧?
李 大 高兴,高兴得很,高兴得想哭呀。(见众人不解)刚才我躺着床上,看着那么多好吃的,由不得着想起大菊的妈了。那是个好女人哪,可惜着
死得早了。嫁给我二十年,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呀。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大,还爱动个手,现在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那么好的女人,我不知
道爱惜的嘛。那个时候我天天蹬三轮子拉货着呢,活苦些,回来大菊他妈就给我下上些挂面,里头卧上个鸡蛋。我就心安理得地吃着呢,从
来没有说上一句,老婆子,你也吃上些。现在想一下,大菊妈一辈子没有吃过几顿好饭哪,可能连囫囵鸡蛋都没有吃过几个。要是现在能叫
她回来.过几天现在的日子,我做啥都行呢。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她恐怕做梦都没梦见过。
孙跃进 爸,来,我再敬你老人家一杯,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你老人家为人处事,我们做晚辈的学都学不来呢,有时间多给我们讲讲做人的道理。
李 大 做人有啥道理呢,就两个字,人要有神气呢。啥叫神气?你爸我守给了一辈子庙,从来不求神不拜佛不叩头,你做你的神仙我做我的人,我不
求你,你也不要找 我,这就叫神气!有些人见庙就叩头,神没有求下把鬼惹着来了,那就麻达了。你 们说人为啥要扎腰带呢?那就是束神气,
正精神着呢。你看现在街上那些年轻人,腰带松着胯上着呢,一看就是没有追求、做不成事的人嘛。
傅和平 爸说得对着呢。
李 大 再有就是没事不要找事,有事不要怕事。人有时候遇上个事就觉得天塌着下来了,再没有路了,其实你咬住牙多挺给一会儿,路就开了。四九
年我拉黄包车着呢,出去叫几个马家军把车抢掉了,那就等于现在开出租车的车叫抢掉了。买车的钱是借下保长的,十五个大洋啊,那时候我
还没有结婚,屋里两个老人靠我养着呢。我回来悄悄地没有敢吱声。那一晚外头枪响给了一晚上,我愁给了一晚上,以后怎么活着,借下的钱
怎么还呢?咦,眼前头再没有个路呀!愁死了。天亮出来一看,嗨,解放了,保长跑了,我还有了正式工作了。回过头来看一下愁下的可笑呀。
还有大菊的妈没有的时节,我也愁给了几天,就害怕把这几个娃拉不大。现在呢,你看我的四个姑娘,出来谁不夸!这些年苦是苦了些,多大个
事啥。人哪,遇着难处了就要喊一声呢,多大个事啥!
段 军 对,爸说得对,天塌下来多大个事!
傅和平 就是,下岗没钱多大个事!
孙跃进 对,当不上官多大个事!
[四人开怀大笑,孙跃进的手机响。
孙跃进 (接电话)啊,你好,我就是……消息确切吗?啊,好,好,谢谢了!(关机,一跳三丈 高)爸,大喜事!确切消息,我们群艺馆的馆长和书记都要下来
了,这回我又有希望 了!二菊……俊红!(急跑下)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傅和平 他怎么又开始了啥?
李 大 唉,识下的,没治了。
[切光。
[锣鼓声,音乐《兰州人》歌起,众老人盛装载歌载舞上。音乐停。
老人甲 街坊邻舍们,今年我们遇上四件大喜事,要好好庆祝一下呢。第一呢是申奥成功, 普天同庆;第二是中国足球进了决赛,扬眉吐气;第三
是加入关贸协定,中国人把 买卖做大了。
老人乙 还有呢?
老人甲 还有就是今个张妈和李大喜结良缘,老弟兄们要给贺个喜呢。
老人丙 有请李大、张妈!
[歌舞起,李 大、张妈被众人拥上。
[歌舞停。
老人甲 好,现在有请新娘子一文庙小区居委会的张主任讲话!
[众老人喝彩鼓掌。
张 妈 平时开会讲得多了,今个天叫我掌柜的讲。
众老人 对,对,叫李大讲,介绍一下经验。
李 大 嘿,嘿,说啥呢啥,过去没有做过,也没啥经验,总想着这么老了结婚难得很,现在一看,嘿,多大个事啥!
众 人 (笑)对,多大个事啥!
[众老人载歌载舞。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