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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01日 | 浏览次数: | 返回上一页

 

 

 

第三场

    时间:傍晚。

        红日西斜,遍地金辉。

        傅和平探头探脑地叫李大菊。

傅和平  大菊,大菊,你来一下。

李大菊  咋了,晚饭我给你留好着呢,吃了没有?

傅和平  爸呢?

李大菊  爸出去找人去了,有啥事呢吗?

傅和平  是这么,黄河风彩明天就要开奖呢。

李大菊  你不是买了一百块钱的吗?

傅和平  就是,就是,刚才我出去又和几个人交流了一下,估计着这一次中奖面比较大,一等奖是六百万哪!

李大菊  那好嘛。等你中了大奖,我们屋里再就不愁没有钱了,让我也松泛一下。

傅和平  就是就是,这两年也把你亏下了。

李大菊  我没事,只要你心情好,那比啥都强。

傅和平  你看,我又估了几个号,这一次肯定有呢。你看,这一组号码是我——

李大菊  估计能中你就买嘛,我又不懂。

傅和平  大菊,我没有钱了。

李大菊  (叹口气)我手里也就丢下这二百块钱了。头两天我看着别人进下些小玩具,卖得好得很,还正想着也进上些呢。要不然你再拿上五十?

傅和平  一百,再给上一百。

李大菊  那也好。(递钱)

傅和平  (抓过钱就跑)我走了啊,等我中了奖,啥都好了。

         望着傅和平背影,李大菊一阵心悸。

         李大领高老师上。

李 大 来,老师,这里走。大菊,来客人了。

李大菊  老师来了吗?快,快坐下。

老师  哎呀老李呀,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没有啥,时间大没有好好喧过了。今天我们喝上几杯酒,好好喧一下。大菊,备好了没有?

李大菊  爸,备好了。

    那就上菜!老师,坐,坐下慢慢喧。

老师  好,好。老李呀,我记忆里你可从来没请过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啦?

   没有呀,就是喧一下。你不要紧张啥,坐,坐好。

老师  好长时间没受过这待遇了,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李大菊端上一瓶酒,几样小菜。

   看,三姑娘送下的,五粮液哪,今个天你多喝上几杯。

老师  哟哟,老李,这么好的酒,留着待贵客吧,咱们随便喝一点儿就行了。

    嘿,平头百姓有啥贵客呢,你老师就是贵客。来,倒上!

老师  好,好。

李大菊  老师,你好好喝。爸,我到房子里洗衣服去,有事你叫我。

   好,你忙去。来老师,端上一口,真着呢吧?

老师  嗯,香,是真的。

  真的就好,现在人抽假烟、喝假酒、说假话、办假事,真的东西少下了。这二年还越做越凶呢:肉里头注水,菜里头打针,大米里和油,

    面里头加料,酿皮子里头都下开药了,你说再啥能吃成?喝,吃菜呀!

老师  是呀,记得五十年代刚来兰州的时候,白兰瓜那个甜、香瓜那个香,西瓜都这么大个儿,八个小伙子都愣没吃完。现在,吃什么都是黄瓜

    味。喝!

   吃菜呀,这是我叫大菊专门到静宁路买下的酱肘子,尝上些。黄河也不结冰了,沙尘暴也起来了,人心坏下了,老天爷不养人了。

老师  哎,老李,话也不能这么说,总的来说社会还在进步,人民的生活水平还在提高嘛,咱们看事物还是要往远处看。要跟上时代呀,老李。

  对着呢。我这一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了。总往前撵着呢,总跟不上趟嘛。喝呀,我们四菊说得对着呢,兰州人封闭惯了,接受新事物

    慢些儿。就像我,半辈子了,总看不惯。有些东西刚看惯,可它又变了,撵都撵不上哪!旧社会,我给人拉黄包车着呢,有一天我在南关

    刚缓下,一个婆娘连招呼也不打就坐给了。我回头一看么,头烫得像是麻雀窝,乍着呢;身上穿的这么长的旗袍,半截子大腿外头,露着

    呢;手儿这么一摇,说了个哪里。我呼地一下气上来了,这婆娘这个打扮,上冲天下冲地中间脏了我的车,我拉你?我把你拉到黄河里倒

    掉去呢!把那个婆娘吓得杀猪一样喊着,一溜烟,再不见。

老师  哈哈哈!你呀你,可真有意思。现在满大街都是白晃晃的大腿,看惯了吧?

   还是看不惯。不过我也不看,看得多了人还说是我这个老头子思想作风有问题呢。

老师  老李你可真逗。不过也对,现在的事让你没法看惯。那天有人看我写的电视剧本后对我说,老师,现在都啥年月了,你还写什么一夫一

    妻白头到老啊,多老套哇。现在写都市言情剧,不是四角恋爱不卖钱!你听听,不知道的人以为中国的婚姻法都改了呢。有时候我就纳闷,

    电视里那些开着宝马香车,住别墅饭店的俊男美女都生活在哪个星球?

   对着呢,喝呀。电视电影就靠住这个着哄人呢嘛。演你和我两个老头子喝酒那谁看呢。

老师  对,倒也是。

   老师,一转眼我们在一条街上也住给了四十年了。

老师  可不是,先是文庙巷,后来拆迁了盖楼,叫文庙小区,在这一块真住了四十年啦,光阴似箭啊。

  你是外地人,我是本地人。我李家光我知道就是四代人,在这一条街上起码住给了一百五十年。

老师  对,对,你是老户。我记得你爷爷、你父亲都是看过这文庙的,对吧?

   对对的对着呢,没错儿!我们一家四代人都是在这个文庙里长大的,这儿的啥我都知道。你不知道,原先这儿是兰州府文庙,那规模大得很。

    我听说从元朝的时候就开始建了,一直到清朝乾隆四年,几百年里头修给了多少次。听我爷说那个时候文庙要占下二十几亩地呢,有尊经阁、

    崇圣祠、敬一亭、明伦堂,还有曲诗斋、立礼    斋,前面还有戟门、棂灵门、泮池,那漂亮得很。大成殿里头正中供的是至圣先师孔子,

    东西站的是复圣颜子,述圣子思,宗圣曾子,亚圣孟子。东面还立着十二个有名的哲人:闵子骞、冉子雍、端木子赐、仲子由、卜子商、有

    子若、冉子耕、宰子予、冉子求、言子偃、颛孙子师、朱子嘉。

老师  嗬,老李,这些你全知道哇?

   那当然,不要看我念下的书不多,我在文化的根根上站着呢。那个时候,兴个春秋二祀,就是孔圣人的生日和去世的日子,旁门大开,秀才

    们、举人们、官儿们,没有功名的不让进,把香烛备下,恭恭敬敬地给孔子行礼么,之后还要说文章呢,敬的就是老先人传下的文化呀。

老师  说得好,老李,别看我在这儿住了四十年,这些事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来了四十年尽搞运动了,当然不知道。唉,好好儿的东西糟掉了,民国的时候毁了些,解放以后拆了些,现在光丢下这个大成殿和两个

    尕楼子了

老师  唉,这些年让我们毁掉的东西太多喽,文化遗产剩下的太少了。

   就是,来,喝上一杯。老师,你听说了没有,现在他们又要拆这个文庙呢。

老师  我听说了,不过不是拆,是拆迁,迁到城外边去。

  一模一样着,拆了再搬到别处去,跟重新盖了一个有啥区别呢?

老师  哎,还是这些材料盖的,文庙还是文庙嘛。就像这个茶杯,你把它放在这儿,放在那儿,不都一样,还是叫茶杯嘛。

   那不一样,文庙不是茶杯,一拆就把气脉挖断了,那就再不灵性了。再盖就是个假的。

老师  哪有什么气脉,那是迷信。

  这哪里是迷信啥,你当老先人们盖庙乱盖着呢吗?那有说头呢。你看这大殿,坐北面南,正正儿地,那风水就对着呢。再说了,这个地方还

    有人气呢,文庙街。文庙小区,叫了几百年了,现在把文庙搬掉,凭啥着叫文庙街呢?将来后人们问开,啥叫文庙街、贡元巷、贤侯街,我

    们给说啥呢?文庙在哪搭呢?

老师  话说得也对。可兰州这么小,城市要发展,社会要进步,牺牲也是必然的。我听说,这儿要建一个二十四层的金融大厦,不也是好事吗?

   有啥好的呢,到处都是大楼着,一模一样的,哪里盖不成?文庙就这一个呀,拆掉就没有了。

老师  是呀,是挺可惜的。

    老师,喝上这一杯,我求你办个事。

老师  哎哟不敢!好,你说。

   我想请你给我写个报告,给上头递一下,让领导们重新考虑一下,文庙不要拆了行不行?你是作家,会写,把我们百姓的心情也给反映一下。

老师  这个,老李呀,写个报告没问题。

   那就好,来,再喝上一个。

老师  好,好,但是呀老李,我劝你还是别操这份心了,没用。

   为啥?

老师  你想呀,一个城市发展那是在规划的,规划是多少工程技术人员严谨地论证过,通过各级部门审查讨论批准的,关系到不光是一栋楼盖不

    盖的问题,还有道路、市政、通讯等等一系列问题。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市长也不敢否决这件事,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市长不敢做,我找省长。

老师  省长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呢,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拆文庙呢是小事吗?

老师  在你来说是大事,在人家眼里,可不就是小事吗?

  不管,反正求你给我写个报告,我找去。

老师  没用写它干吗?

   写下就有用处呢!你先写啥!

老师  没用,我不写。

    不写算了,天下识字的人又没有死绝!

老师  哟,这就骂上了,还给酒喝不啦?

   你回,我的酒还留下办事呢!

老师  好,好,我走。这老头儿,脾气还挺大。 ()

   书念着狗肚子里了!还说是文化人。这么大文化上的事情叫我一个半文盲操心呢!(望着文庙一人独坐)

        孙跃进脸喝得红扑扑地夹皮包上。

孙跃进  带上来!

       [一文化稽查队员抓算命的河南人上。

河南人  哟哟!大哥,慢点儿,我啥也没有干呀。

孙跃进  啥也没干?公然在大街上摆摊算命,宣扬封建迷信,破坏两个文明建设,你的麻烦大了!

河南人  (认出孙跃进)哟,大哥,你不就是那天孙跃进哪天?我说的是今天的事,你说,怎么办吧?

河南人  哎哟好俺的科长哎,俺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胡说八道,错了,错了!你老人家如今两眼放光,光彩照人。才是真正的贵人福相,照

    俺看,不出两个月,必有好消息。

孙跃进  你胡说什么?

河南人  真的,要不应验,你把俺两个眼珠子挖出来当泡儿踩。

孙跃进  哈,好,你不是能算吗?你算算看,我是打算放了你呢,还是抓回去罚款?

河南人  你老可真会说笑话,你老是啥人物啊。咋会跟俺个穷算命的一般见识。要俺看呀,你老好比如来佛,我就是你老手里头的一只老鼠。你老手紧

    一紧,俺就死了,你老手一松,俺就跑咧,死活在你老一个念头。

孙跃进  哈哈哈……好,下次再找你算账。(摆手让河南人下)

   孙科长威风啊。

孙跃进  爸,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呀。

   嗯,你也喝上些。

孙跃进  不了不了,我刚刚陪处长和市长们在菜根香喝过,你老喝吧。   

   恩,你最近怎么老喝酒着呢?

孙跃进  唉,在单位里负点小责就这么麻烦,现在喝酒也是工作,不喝不行啊。比方说今天吧,处长请市上几位领导喝酒。我说我就不去了,可处

    长说不行,说市上的领导跟我熟悉,我不在不行啊。这不,刚刚结束。

   这么说你和市长、市委书记们熟悉得很?

孙跃进  还可以吧,也就是常在一起坐一坐。

   小孙,这么多年了爸把你没有求过吧?

孙跃进  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坐下,先喝上一杯酒。来,我们爷父们干上一杯。

孙跃进  哎哟爸,我这个,可不敢。

   !

孙跃进  是,是,喝。

    爸这两天心里有些颇烦。

孙跃进  爸,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赴汤蹈火,只要你老一句话!

   你听我说完。我思前想后,这个文庙不能拆,把气脉挖断呢。我们李家人把文庙守给了三代人了,也不能叫我没个守头,没有文庙了我再

    做啥去呢?实话就混吃等死喽。

孙跃进  (只顾喝酒)对、对,爸说得对。

   我叫你来——听着!坐下,是想着叫你在上头好好活动一下,说一下,这个文庙能不能不拆,好好的一个庙,拆掉就没有了。 

孙跃进  行,行,我一定好好活动活动,争取不拆。

    你看,我知道现在办事没有钱不成,这是八百块钱,你去把市长们、市委书记们找着出来请着吃个饭,把我老汉的话说一下,就说李老汉求

    他们高抬贵手,把文庙留下,不要拆了,拆掉文庙老汉就活不成了。

孙跃进  啊,啊。

   钱一下花掉,不要剩下,叫领导们吃好、喝好,罢了领着澡堂子里好好泡着叫搓一下,现在流行个这个,爸知道。钱不够,你先垫上,只要

    把事儿办好,花多少爸都不心疼。

孙跃进  爸,我知道了。哟,时间不早了,爸,你知道我要是回家晚了二菊她……

   好,就这事,你走,把钱装上!

孙跃进  好、好,爸,那我走了。(急下)

        李大一人静坐。老年人活动中心喇叭声,越来越大。

   这个破喇叭,吵死人了!()

        乐曲声,汽枪打喇叭声,老人声:“谁又打喇叭着呢!谁家的娃娃,没人管吗?

        张妈提着破喇叭和望远镜上。

    李大、李大,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出来!

        李大菊上。

李大菊  张妈,咋了?

    咋了,你看我的喇叭!李大,老不死的,我望远镜里把你都看着了,再不要藏,出来!我还当成谁家的娃娃不懂事调皮着呢,半天才是你这

    个老东西下的害,出来!

李大上。

   骂啥呢,骂啥呢,我出来了咋呢?

    咋呢?你光看一下你这个样子!老不正经的你也能做着出来,我们的喇叭与你有啥相干呢,你看叫你给打成啥了?啊,这么大岁数了还下这个

    害呢。

   谁叫它那么叫呢?

    吵了你不会说吗?就拿上汽枪了打呢吗?这么多年我把你看错了,原先以为你忠厚老实,半天你才埋得深得很,准准一个阴险的阶级敌人。

    共产党的喇叭都敢打了,还啥事做不出来!

   我就打了,你把我咋呢?

    你,你等着,有治你老东西的地方呢。

        (气冲冲下)

   你找去,我等着,看你做个啥呢!

李大菊  爸,你怎么……

   悄着!没你的事。

        切光